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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人苏甲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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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现在很多人的家中，墙上都贴满了孩子在学校中或考试成绩优良、或参加各种各样比赛所获得的奖状，把客厅点缀得五颜六色、琳琅满目。有客人在驻足欣赏时，家长在旁边也满脸自豪。
过去，一个宗族中出了一些有名的人物，族人也把他的功名做成牌匾，悬挂在宗祠的大堂上，以为榜样，激励后人发愤努力，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在我们角社村的苏氏宗祠的大厅“爱著堂”上，就挂着这样一块牌匾。杉木材料，金边红底，刻着“乾隆四十八年癸卯科举人陕西省定边县知县苏甲荣”22个大字，分外显眼，向每一个观瞻它的人诉说着当年的荣耀。
我很奇怪：我村传下来的不是说风水先生判断角社“功名富贵唔须有，儿孙代代挖泥头”的吗？是哪个坟头出烟，哪个祖宗显灵，出来这么一个举人知县呢？
查了一下，也访问了一下，终于有点眉目。现在把从一些老辈人传下的故事，整理成章，告知后辈和满足一些读者的好奇心。
二
话说本邑现黄江镇的梅塘社区，有两条自然村，即田心村和聚龙围村，有十来户姓苏人家。是元朝末年从现番禺市市桥镇黄编村迁来的。在旧的朝代，因为人数少，常常会受一些大姓的欺压。所以有些小村会和一些大村结成兄弟，求得帮助。于是这十来户姓苏的，便和峡内苏姓人最多的角蛇结成同盟，把角蛇当成他们的保护伞，村中有喜庆的大事，互相派人参加和祝贺。所以两村常有走动来往。
一年的端午节，因为初六是角社龙舟当景，邀请了梅塘围苏族十来人观看盛会。
当日，东门码头的榕阴下，摆满各色礼品。用箩筐装着的白饼，几担猪肉，几篓大鹅，十多坛烧酒，用来犒赏龙船。海边人山人海，非常热闹。埗头上有一些壮汉，担着红布竹标向来当景的龙船频频招展，招呼他们来领取食物。寒溪河上，龙舟划过，水花飞舞，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站在船头指挥的伸拳呐喊，指挥水手统一使劲。在起伏的龙舟上，脚像生根，纹丝不动，真有“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的壮观气概。直看得这些梅塘来的“山里人”大声叫好，直呼过瘾。
这群人中，有个长相斯文的年轻人，叫苏甲荣，看到这种情景，可能读过一些书吧，竟然会说出：“李清照的‘天接云涛连海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也不过如此吧！”
在祠堂吃龙船饭时，饮过几杯酒，真是树老根多，人老话多，有个老人几杯酒落肚后，谈起往事，说明朝时，鳌峙塘村的徐兆魁〈明万历十四年进士，刑部尚书〉中进士后，回乡祭祖，到处报喜。
因为徐兆魁是黄屋村商人黄养默的女婿，岳父住在峡内。于是徐兆魁便请了几个青壮水手，雇了一艘大船，还有一众男丁，穿红着绿，来黄屋岳父家报喜。船头插一木牌，用红纸书“进士及第”大字。周边绑几支彩旗，迎风招展。船上一队八音锣鼓锁呐，沿途大吹大擂，从峡口开始，一直逆寒溪而上。每过一村，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徐兆魁身着官袍，船头太师椅上坐定，得意扬扬。
大船过了彭塘桥，进入角社村水域。从草塘，鸡山至水门，种满芒果，屋头岭青松茂盛，东门码头，对着神山，榕荫罩着水面十数丈，根须摆动，枝繁叶茂，风吹动有虎啸龙吟之声，真是个好风水。
徐兆魁一看此景，忙叫停仪仗队，想这景致，是藏龙卧虎之地，说不定村中出有大人物，不能这样招摇。于是偃旗息鼓，并吩咐水手，说：“用竹篙探一下，看是沙底还是泥底。”水手操起竹篙，一段一段插下，一路尽是污泥，便说：“泥底，泥底。”徐兆魁听了，放下心来说：“风水虽好，但没根基。没什么大人物。”于是吩咐重操锣鼓，耀武扬威，向黄屋村驶去。
苏甲荣听得津津有味，如身临其境。想起《史记》中刘邦见到秦始皇巡游时那种盛大场面时说的一句话：“嗟呼，大丈夫当如是也！”不禁心有同感，想日后也要争取这样荣耀。
三
回梅塘后，苏甲荣读书更用心了。即使到宝山砍柴去卖，也带着书本，像朱买臣负薪一样，边担柴边苦读诗书，从不间断。村中族人见他努力，都尽力资助，望他能有出头之日。
一次，他和大家又来角社参加一些活动，和几个人登上东门阁楼。二楼的正中，坐着一尊身穿铁甲的守护神威风凛凛，面向东边的窗口。苏甲荣从窗口望出去，见远处的神山，云遮雾绕。宽阔的寒溪河水面，波光鳞鳞，水流浩浩荡荡，奔来眼底。见此情景，不禁说：“座向云山扬帝德，望朝江水显神灵。”大家说：“神像正缺一副对联，就用刚才两句，作菩萨对联吧。”后来，就用红石刻下这副对联，镶在东门楼上窗口的两边。可惜在“文化革命”中，神像砸了，对联也没了，只留传在一些老年人的脑中，我也是前几年在角社老人活动中心听来的，大家还为下句争论了一番：有人说“望湖江海”，有人说“望朝江海”。我根据上句是“座向云山”，认为“望朝”合适，因为一个“向”，一个“朝”，指明方位。“江海”，“江”和“海”是不同的，虽然过去村民挑河水回去用，称“担海水”，但写成文字，还是“江水”好，所以“江水”是我改的。
几年后，苏甲荣参加了县考。可能是为菩萨写了副对联吧，在菩萨保佑下，中了秀才。三年后，又去省城参加乡试。角社村苏族为了赞助他，还卖了一块7斗种的田呢（7斗种的面积是现在几亩几分我不知道）。后来去上任时，又砍了屋头岭上十几棵一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松树卖了，给他做盘缠。因乡试的时间是定在“子、卯、午、酉”之年的八月，所以乡试又称为“秋闱”。几场下来，终于在清乾隆四十八年（1783），高中癸卯科举人。因为家庭贫困，村人也不富裕，缺少盘缠，便决定不再上京参加“春闱”考试了，直接向吏部报名，排队等待分配。因为在明清两朝，举人不参加会试也有资格弄个一官半职的。当然举人和进士，就像大专学历和博士学历不一样，举人安排的官都很小，都是清水衙门的闲差小官，如主薄典史这些九品的，没有进士及第那么荣耀。考中进士后就可以当官，而举人当官还要等，等到有缺位才有得做，有时一等就要几年，十年，这要看运气了。比如井美村的谢荩臣，同治甲子（1864年）中举，光绪庚辰（1880年）才分发直隶，候补保阳知县，直等了16年。苏甲荣的运气不错，被安排了个七品县令。当然是去边、穷的地方了。陕西省定边县，就是一个穷地方，和宁夏交界。这里，几万年来，朔风送土，填沟没壑，在甘肃、宁夏、陕西、山西等地形成了一片广袤的黄土高原。定边县处于六盘山东麓和贺兰山南麓，莽莽的长城在城北逶迤而过。黄沙漫漫，环境恶劣。试想，一个南方人到这里任职，其艰苦可想而知。
通知到了，还要去吏部面试。面试合格后，才发任命书。按面试官的标准，国字脸为上，宽脸第二。长相一般的还要继续等待。至于那些歪瓜裂枣、尖嘴猴腮的直接淘汰。
四
苏甲荣面试过关，接了文书上任了。
出了塞外，干燥的黄土地上，烟尘浮动，天空灰蒙蒙的。苏甲荣没什么钱雇驴子，仗着自己以前砍柴挑山柴卖走惯路，要节约些钱，所以背着个大包袱走路，直走得汗渍斑斑，口干舌燥。好在河北省这段路沿途还有些人家，不至寂寞荒凉。如果赶上驿站，还可以免费住宿。
一日，途中遇到了几个人，大家互相招呼，结伴而行。一路讲讲说说，倒也开心。其中一个胳腮胡子、长得较高大的壮汉，问苏甲荣：“你一个人背着大包袱走路，为什么不雇辆车子呢？这里离陕西省还很远啊。”苏甲荣说：“我本穷人，有穷乡亲的几分赞助，偶然中举。后又得十几两乡绅的祝贺银子，留些家用，上京又用了些。还要走这么远路，没办法啊。”胡须佬说：“南方人走不惯这些沟道，我叫人帮你背一下包袱。好吗？”苏甲荣没怀疑这些人是盗贼，而且自己也是累了，就心直口快地说：“好啊，那辛苦你们了。”
这样，到了地方休息，他们准备了食物招待。吃过饭后，胡须佬对苏甲荣说：“老实人啊。我们实是绿林豪也，因为看上了你的包袱，才和你走一路。你不但没有怀疑我们，一路上还推心置腹。我们已验过包袱，钱果然和你说的数字一样。我们虽是盗，但何忍害君子呢？前路还有我们这样的人，我们已在你的包袱上做了记号，想他们再不会对你下手了。你自己小心吧，祝一路顺，不送了。”就此拱手分别。苏甲荣回过神来，说：“其义盗也。”
五
定边县是个穷地方，百姓长年吃野菜，个个灰头土脸。苏甲荣办好交接手续，在破烂的县衙住了下来。为了省钱，也有亲自打柴种菜，反正这些工作在家时已做惯了。条件虽然艰苦，但苏甲荣办事认真。在他的治理下，倒也太平安泰。听说他还做了件事，解决了治下两条村子的矛盾，让两条村庄的人和好的呢。
话说定边县南边有一条无名小河，河两边各有村庄叫项庄和刘家庄。这两条村庄隔着小河，鸡犬之声相闻，但村民却老死不相往来，有时还因一些小事隔河对骂，于是便结下仇怨。
后来，刘家庄在河畔建了一座宗祠，富丽堂皇。为了炫耀先祖功德，在祠堂大门两边添上一副对联，写着：“两朝天子，一代军师”。两朝天子，指西汉高祖刘邦和东汉光武帝刘秀。一代军师，指明朝开国功臣刘伯温。刘家庄用这些历史人物来显示家族的荣耀。项庄不服，虽然也在这边建了一座宏伟的宗祠，但没有更好的对联来压倒刘家庄。苏甲荣知道了这件事，便找项庄族长说：“楚汉双争，历史的事，和现在的项、刘两村百姓无关。现在我送上一对联，希望你们和刘家庄休战，言归于好。”族长说：“这要两相情愿才可以。”苏甲荣说：“你们既有和好之意，我就往那边走一趟。”
苏甲荣到了刘家庄，见到族长说：“刘项两村对立，实无必要。现在项庄本来有一对联可以压过你们的，但他们为了两村村民着想，不愿火上加油，引发斗争，就没有挂出。希望两村不再对立，和睦相处。”族长他们不信项庄能有高他们一头的对联，要苏甲荣写出来看看。苏甲荣便挥毫写下：“烹天子父，作圣人师。”学过历史的，都知道楚汉相争时，项羽捉了刘邦之父，作人质，逼刘邦投降，不然烹杀他的父亲。刘邦大笑：“如果要烹我父，请分给我一杯羹喝。”作圣人师，是说项橐7岁时被孔子拜为老师，香港聚宝楼每年出版的《通胜》里都有一篇《小儿论》，就讲得很清楚。没看过的可以找来看看。所以刘家庄的族长一见此联，便口服心服，马上命人取下祠堂对联，和苏甲荣一起过河去向项庄道歉。项庄人见刘家庄族长主动登门，也不记旧怨，特地设宴招待。席间，大家感谢苏县长的调解，结束对立。此后互相往来，结成兄弟村。
苏甲荣中了举人，并被任命为陕西省定边知县后，因梅塘苏姓人少没有祠堂，便把制成的牌匾挂到了角社苏氏宗祠中，让我们得与沾光。这就是这块牌匾的来历。
以上是村中父老留下的传说，记下来以飨读者并使之得以保存。
附：我查了一下，定边县在抗日初期还是彭德怀屯兵的地方呢。“西安事变”为配合周恩来去西安，一军团政委聂荣臻奉命出兵。毛泽东给丁玲的《临江仙》词中那句“阵图开向陇山东”，说的就是从定边县出兵的事。有兴趣的可去查看。（文/苏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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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东坑》报 编辑：钟少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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