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外婆来我家玩，上次见到外婆还是上一个月了，一个月后再次见到外婆发现她的鬓角两边的白发明显的增加了许多，也许仅仅只是我觉得她老了，因为我看到她那苍老瘦弱的身体，还有眉宇间抹不开的愁容。

    好久没和外婆聊天了，于是便把外婆带进书房，关上门，不希望这时别人的打扰，只是我们祖孙间的谈话。外婆是个很地道很朴实的农村妇女，一辈子没享过什么福，如今年老的时候还愁容满面，我知道这是为什么，是因为舅舅。舅舅为人老实也孝顺，只是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嗜酒如命，是个典型的酒鬼，甚至有点酒精中毒，现在又查出了肝硬化，可是他完全戒不了酒瘾，家人不让他喝，他就偷偷躲着喝，我知道酒瘾如毒瘾，想戒掉不是一时间就能办到的，可是他完全没有想戒酒的意向，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就像个叛逆的少年，看似永远都长不大，这让外婆这个操心型的母亲永远都不能安心。虽然母爱是永远的，牵挂和操心是母亲的宿命，可是谈此事时外婆眼角含着泪水，我想那份泪水的失望成分大于委屈吧。

    为免让外婆难过，我赶快转移话题，讲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小时候因为我父母工作繁忙，所以我基本上是外婆带大的，睡前为我讲故事的也是她，虽然外婆不识字，但是她的记性特别好，别人告诉她的故事她总能记得清清楚楚，像“薛仁贵传奇”、“花木兰替父从军”等故事至今我还经常缠着她讲述，即使这些故事在书中早有记载，可是我始终觉得还是外婆讲的最动听，因为那是小时候伴着清梦刻骨铭心的烙在心底的。谈到这时，外婆的情绪渐渐好转，如今已经很少可以看到她如此的舒心了。外婆用了一个很简单很浅显的词来形容这种感觉——快乐。

    我把“快乐”这个词升级为“幸福”，这也许对于她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对生活的追求更贴切的概括。外婆一生淡泊，用她的话来说，“我这辈子不图穿金戴银，只希望一家人都健康平安”，话语很朴实，也许她是想表达家和万事兴的意思，可是如此简单的渴求背后却是无尽的无望，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悲观的认为她这本经在有生之年是无法翻过最后一页了，如果这是宿命的话，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这一生如此的暗淡，对于一个踏实肯干，勤劳务实的善良老百姓来说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啊？也许她早已认命，早已习惯了，或许这就是中国人民传统的精神——逆来顺受吧。

    当我问她如果上天可以满足她一个愿望，她想要实现什么时，她还是回答那个词——快乐。她进一步解释到，生活没钱没关系，只要够花就好；农活干得劳累也没关系，地里的草锄掉一棵就少一棵；没有好吃的也没关系，只要是自己赚的，就心安理得了。我知道这是一种态度，一种生活的智慧，虽然她不识字，却总结出了一部文盲的智慧，那是一种安于平淡、安贫乐道的中国人特有的豁达。可是想到外婆的一生，我又觉得不甘，如果说知足常乐可以是一种境界的话，可是她这一生看似没什么可知足的，又何来常乐呢？生活从来都没善待过她，而她要求的只是一点点，或许这就是中国传统劳动人民的平淡吧。

    与外婆的这番谈话让我对那些一辈子甘于平淡的人民肃然起敬，一种默默无闻的伟大，只有你贴近他们才能体会到，才能让你泛起对劳动者的尊敬。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奢华时代，已经很少如此平静了，这份淡泊很难求，在风雨飘摇中独树一帜，然而它的力量又岌岌可危，像是濒危物种一样，我很心疼，也很想保护这份遗产，不希望随着上一代人的结束而永远将这份淡定遗落在俗世中。

    想留外婆在家多玩几天，可是她说，家里的活没干完，玩得不踏实，只好让她走。送她上车的时候我注视着回望的外婆，霜白的两鬓仿佛又添了几缕烦恼丝，也许在我家这流连过后，她还是必须回到她的宿命中去，在花甲之年继续守候着她不长的人生。（作者：苏广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