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们牺牲得非常壮烈，其中一个面部被炮弹劈去一边脸，手还紧紧握着枪；另一个被炮弹炸破了腹部，肠子都流出来了，但他还是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刻。这是我从地下党组织转入部队后第一次荣幸参加正式战斗，所以每每我触摸到那战争年代留下弹洞的包袱，就会引起那段难忘的回忆。” 

           ——黄曼

人物简介：

黄曼

    黄曼，东坑镇黄屋村人，卢淦明的妻子，中共党员，东纵老战士，一九四一年参加地下党领导的交通工作，四四年加入抗日游击东江纵队，四六年六月随东江纵队北撤山东烟台，四九年随两广纵队南下广东，五〇年转业到东莞、中山工作至离休，是我党南征北战的老战士、女干部，为党奉献自己的毕生精力，现年85岁，居于中山石岐区。

    遥想·峥嵘岁月

    改革开放使珠江三角洲发生了巨变。手捧战争年代保留至今的那件被子弹穿过的小包袱，使我感慨万千，不禁想起了已过去近半个世纪的峥嵘岁月……

    抗日战争的壮丽画卷，翻开到一九四四年的五月八日：当时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抗日部队节节胜利，部队随之发展扩大。东江纵队虽然成立不久，但已发展成立了东莞大队、铁东大队、第三大队等三个抗日主力部队。在新的形势下，部队集中在东莞梅塘地区进行整训。曾生司令员和杨康华主任等领导同志，就驻在马山脚下的龙见田村等地，我们当时的民运队和第三大队也住在那里。

    抗日武装力量的发展壮大，令日、伪敌军闻风丧胆，惶惶不可终日，他们狼狈为奸，调集了驻樟木头和塘厦的两股日军近四百余人，配备了火力颇强的炮队和骑兵，在日军加藤大队长的指挥下，由当地的鬼头仔（汉奸）带领着倾巢而出，直向我梅塘地区整训的部队和纵队司令部驻地扑来，妄图偷袭我纵队机关。

    突袭·枪林弹雨

    当天凌晨，沉沉浓雾锁住马山，十步路外，难辨踪影。整训的战士们早早起来，正在热火朝天地跑步操练。此时，雾虽然很大，但警惕的哨兵，从浓雾深处的马蹄声和枪械撞击声中，发现和判断出有大批敌人趁大雾锁山偷袭而来。

    当时，我从地下党组织刚调入第三大队民运队集训不足半个月，老队员去做群众工作，和战士们一样接受整训。正在操练时，突然出操的脚步声像关了电闸似的全部停止了，紧接着，各角落传来传令声：“全副武装紧急集合！”指挥员果断地下达战斗命令：“一小队抢占马山前沿阵地，二小队抢登马山主峰，保护司令部和非武装人员撤退！”口音刚下，队员们像离弦之箭，奔出村外，似登山猛虎，冲上马山。

    就在这紧张的时候，队长赵学同志命令我火速跑回驻地，通知炊事班追赶队伍马上撤退。当我完成传达任务后，转身把班里同志们的行李包袱背上立即跑回操场，但那时队伍已离远了，我只好和炊事班的同志火速追赶部队。

    赶到村外，敌我双方的激战已异常猛烈了，满山炮声轰鸣，山下手榴弹炸声不绝，机枪、步枪的子弹呼啸着擦身而过。山上一条条火龙怒射，阵地上股股青烟四冒，深山老林中隐伏着杀机，形势非常严峻。枪林弹雨中，我们不顾一切地追赶部队。当我们在马山脚下无遮无蔽的一大片稻田的田基上猛跑时，炮弹在我们四周炸开，子弹向我们的肩头和身边飞过，敌炮弹片突然把炊事班的饭箩劈去一大角，饭箩里的炊具、食物、米袋顿时散落在两边的水田里。我们马上焦急起来：这可真是战士们的食粮啊。战士们在山上冒死掩护着我们撤退，我们无论如何都绝不能把他们唯一的食粮扔在田里不管。于是，我和同志们不约而同地跑回水田拾米袋和炊具。

    危险·弹穿背包

    稍静下来，我解下同志们的包袱交还给他们，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背包上有个弹孔。反正不识鬼不怕天黑，也没死过，就算白捡条命回来吧。

    这是危险至极的举动，每拾回一件物品，枪弹就在我们身边响起，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来回在田里走动着。此时，赵学队长转过来接应我们，远远地她就焦急地喊起来：“太危险了，不要拾它啦，快跑！快跑！”我们赶紧把拾起的东西放到另一个箩筐里，飞快地跑向安全的地方。先撤下来的同志见我们平安到达才放心下来，他们都为我们捏了一把汗。一个新分配来的学生看到我又哭又笑地说：“你真够胆，向你学习。”

    稍静下来，我解下同志们的包袱交还给他们。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背包上有个弹孔，同志们围过来观看，都为我吃惊不小，都说我命大，有些同志还为我阿弥陀佛地祈祷着。反正不识鬼不怕天黑，也没死过，就算白捡条命回来吧。正说着，队长过来摸摸我的包袱，拍拍我的肩膀后转身紧急集合，清点人数，并赞扬我和炊事班的同志。

    为了支援战斗，民运队随后组织待命的民兵，以马头、马腰、马尾三组人兵分三路冲上山，向山上送饭送茶水。我是马腰组的，两个民兵负责两桶茶水，我和另一民兵负责饭团和番茨芋仔。我们刚冲到山上，东西还未放下，敌人又疯狂地发动了进攻。子弹猛烈射来，压得我们简直抬不起头来。有经验的战士辨出了炮弹出膛的声音和方向，指挥着我们趴倒避开敌弹。刚趴下，饭箩就被打飞了，我们去拾饭团，可是战士们却拿饭团哈哈地笑说：“不用拾了，饭团自己跑到我手上来。”也有些战士逗着我们说：“民运队配合民兵表演天女散花！”笑话欢声，荡漾在激战中的马山，有些战士还特意为我们编了几句顺口溜。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传遍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胜战·悲喜共存

    敌人在我军三面夹击下陷入了重围，直到夜幕降临时，扔下近百具尸体和大批枪弹，在鬼头仔的带引下，狼狈逃离包围圈，缩回樟木头据点去了。

    这次战斗，越打越激烈，由凌晨四点一直打到太阳下山，足足战斗了一整天。敌人用炮火掩护骑兵向前沿阵地扑来，山上大小树木被炸断劈倒，使我们无一掩蔽处，敌我伤亡都较大，敌人尸横遍野，而我军政委李忠同志，为坚守阵地掩护司令部撤退而中弹光荣牺牲，两个小队长也光荣受伤。最终，敌人在我军三面夹击下陷入了重围，直到夜幕降临时，扔下近百具尸体和大批枪弹，在鬼头仔的带引下，狼狈逃离包围圈，缩回樟木头据点去了。

    战后，我们打扫战场，看护着在这次战斗中牺牲的同志们的遗体。战友们牺牲得非常壮烈，其中一个面部被炮弹劈去一边脸，手还紧紧握着枪，另一个被炮弹炸破了腹部，肠子都流出来了，但他还是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刻。我们用床布盖上同志的脸，移交给政府派来接替的同志，心中无限悲伤和愤慨，同时也非常激动。因为这是我从地下党组织转入部队后第一次荣幸参加正式战斗，所以每每我触摸到那战争年代留下弹洞的包袱，就会引起那段难忘的回忆。（文/ 黄 曼   图/资料图片  本文节选自卢惠田、卢浩和合编的《东坑木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