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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乡的中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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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乡的月饼和城市里的月饼是不一样的，它较薄，两面都洒上了白芝麻，通常是成年人手掌方圆大小，圆圆的。离我村庄三里远的一条小街上，有一片烤饼店，平时冷清清的，骑自行车赶路偶尔经过，那店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店里有些什么摆设家什，老板赤着铜红的背脊，总是坐在破旧的藤椅上打盹。中秋前的一个月，那里可就热闹了，刚拐过街口，就有芝麻、面粉、红糖和菜籽油混合着的香味飘来，烤饼店前人声鼎沸，店内灶膛劈柴燃出来的火苗红红的，熏黑了低矮的墙壁，也照红了囔囔闹闹人们的汗脸。老板带着几个伙计，咋咋呼呼地忙碌着，女人们把揉捏好的白饼坯子整齐地放进黑油油的大铁盘中，臂肌凸起的年青伙计呼吼一起，把大铁盘托上灶台烤盘，接着又是呼吼一声，把烤黄了的饼子一盘盘地搬到店外吹风，一班人动作飞快，玩马戏一般。
方圆十几里内的农人们，有骑着掉了漆的自行车的中青年人，有担着箩筐，提着竹篮的小老头和老妈妈，大家汇集到这里来购买过中秋的月饼。自家吃的什么都好说，破了边的，露了馅的，烤变形的，都不要紧，乡下人不在乎，主客都是经常照面的熟人。往篮子里点好数后，老板最后总要再补上两个、四个或是八个，以求好事成双成对，明年再来。有些厚道的庄稼人觉得老板送多了，力气汗水做出来的东西，不付钱吃得是有罪的，趁老板走开了，去招呼别的客人的时机，赶忙从竹篮里拿出两个放回铁案板，然后飞快地跑走。老板要是看到了，总是连忙赶上一把抓住竹篮球，说怎么也要把那两个月饼放回去：“你是不是嫌我送的少了？你这样回去，四乡八村的会说我做事太抠了！”主客常要在店门口推让好一阵子才散开。
篾筐和竹篮底下垫了红布的，都是打算买了这月饼送节的。定了亲还没娶过门的，那是要用箩筐来挑的，千百年来的乡风，谁家在这事上也马虎不得。中秋是个大节，要是在送节上出了纰漏，女方父母或是叔伯会给女婿脸色看，抽烟不接的。有时候，这个意见还要留到娶亲的那天才说，锣鼓炮仗响起来，女方的舅父或是伯叔就走上客堂，义正词严地当着众多亲友的面，把两姓定亲以来的种种不快，一一和盘托出，接着要看男方迎亲人员怎么回答，答复得好，马上放鞭炮出门上路，答复得不好，往往是新娘子半夜也到不了家的，男方这时就要紧急换人带上鞭炮、香炮去陪礼。这是乡村千百年来婚嫁娶亲时的一个规则，要在此时给男方一个警告或下马威，以免女儿嫁到男方得不到尊重。
十五的那天，村人们一早起来就把庭院打扫一遍，然后把枯叶垃圾拢在稻场边点火燃了，家家点点的白烟向后山飘去，池塘边的小道上，刻意穿得端正干净的小老头和年青人，都是往来送大节的。骑自行车跑得快，也时尚，可是装不了多少，只能绑上一只竹篮，送大节的还是要挑两只篾筐，晃荡晃荡的才像模像样，才看得出这户人家的诚恳和大慨。天空是少有的蓝爽，空阔微云，可是农村里没有诗人，没有人去注意头顶上这一天细微的变化，只有小孩子不同，他们从早上就笑嘻嘻地盼着，盼着那一轮圆月出来，在月光下可以吃到香喷喷的切开的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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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东坑》报 编辑：钟少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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