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不愿意回忆起高考，虽说离黑色很远，但是离血腥很近。高中三年，究竟是苦累多一点，还是快乐多一点，可以说，置于其中，则苦；超然于外，则乐。

    我的高中三年完全是在巨大的压力下完成的，首先是因为家境贫寒，其次是本身成绩下滑。使我印象尤为深刻的是，很多次到月底，我身上已经不够回家的路费。那时候不像现在，可以打电话，唯一的办法就是借钱。但是我又是个脱不开脸面的人，所以干脆省点，也不愿意别人看见我的窘迫和难堪。其实我现在还记得欠黄老师十块钱，没有及时还上，事过境迁，竟使我每次愧疚于心。

    每每说起这些的时候，我母亲都要拿来告戒我外甥女，说那时候你舅舅如何如何，眼角便有些泪花。那时候我很老实，每个月家里只给我一百块钱的开销，除了两头的路费二十元，其实可供支配的只有八十元。还好，那时候号称五星级标准的二中餐厅还有五毛一份的菜，豆腐干和豆角一类的，否则都不知道日子要怎样过下去了。伙食虽然差，但饭量却还可以，四两米饭，总是消灭得精光，而且上完两节课就饿了，估计吃饭打冲锋也是那个时候最为独特的现象，现在的公子哥们肯定是不需这样干的。后来我在大学第一天还闹了个笑话，去食堂打饭，饭盆一伸，“四两！”那打饭的大姐愣愣地看我，也不作声，默默地接过我的饭盆，给我装满了还使劲压，压下去了再装一点，再使劲压。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旁边都有人开始笑了，我忙说，大姐，够了，够了。大姐才把饭盆递给我，说，下一个。接我后面的是个女生，声音弱弱地说，一两。

    其实说经济紧张，我可以说我还不是最窘的。据说最传奇的哥们是一瓶辣酱一个月，那哥们我没见过，只不过估计一个月下来肯定面无人色。其实我那时候也特想省钱，买了几包五毛钱的方便面当午餐用，一两次之后才发觉那玩意骗人，发起来一大碗，吃下去没感觉。也买饼干放课桌里当早餐，没几天就发现饼干原来也搞蒸发。

    当然了，高中三年没买过衣服，头发都三个月才集中修理一次。所以我那时候基本长发，千万不要说帅哈，是没钱修理。

    以上是关于生活上的。其实还有很多，就不一一枚举了，比如说用水，一两个龙头，早上还要跑步做操，身上永远都臭烘烘的。再比如说机械的搞卫生，连一片树叶不小心飘下来，也要连累你跑五十圈四百米。讨嫌。

    如今想起来，确实是的，二中的生活机械，死板，所以大多同校毕业的学生都牛哄哄的，呆板板的，都不知道社会为何物。我读农大的时候，二中就我一个；我离开农大的时候，二中的学生起码有四十个。沦落啊，怎么一中的就不见有几个呢？

    是的，我一直认为一中的教学方法更为恰当一些，教学理念更为先进一些，当年教学成果也更为突出一些。小县城的两所重点中学，一中的学生学习要比二中轻松，氛围也要好很多。只有从二中出来的学生，才知道有多苦。

    我们那一届，如果不是马老师，我们不会这么惨；如果后来没有蒋老师，我们将死得很难看。202班是个好班，但是高一被伤得很重，以致于小马被女生们炒了鱿鱼，个中情节不能细说，但是此小马热衷于学电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深受其害者简直可以用“匹夫误人”的一说。而蒋老师又是很负责的那种老师，甚至连中午午睡都在那守着，非睡不可，否则下午没精神。当然老师有些手段也很严厉，比如有一次搞卫生，我没怎么弄干净，老师罚我跑二十圈，就算一圈三分钟，我得跑一小时。老师教数学，委实太高看我了，我跑一圈起码得八分钟，后来我的高考数学果然也没及格，嘿嘿，笨。

    死读书，读死书，啃下一块算一块。我的理化成绩差，英语数学也不见得好，唯有语文能过关。所以学习起来是很吃劲的，每次月考，人家都是一百多，我就几十分，相当残忍。一套套卷子做下来，一本一本的参考书看，可考试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那时候我的智力，对付会考绰绰有余，对付高考，难啊。

    所以后来对高考有了深恶痛觉之感，不管考没考上，书全卖了，要不烧了。至今我都没带过一本书回家。苦累有之，基本上还是源于痛恨。

    是的，大学是一个过场，我不认为真能学到多少东西。但大学是个熔炉，进去一趟，就等于将学校那块招牌、将所学专业的那块招牌都往身上滚了一遍，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农大的这块牌子一般，专业更差，当初叫农林水，很多人都不理解，当然现在要我说出具体，我也无可奉告了。

    这就是高考给我带来点滴记忆。这次回老家，正好我表弟高考，我想起了很多，也想跟他聊聊，但我们根本不是站在同一个层面上的。

    首先是家庭。我之所以用这么多的文字来描述我家庭的困境，无非就是说，其实读书跟家庭条件是有关系，但每个人面前都有两条路，看你选择怎么走。家庭条件差的，可以直接选择放弃，出去打工，也可以更加努力学习，有志于改变现状。家庭条件好的，可以靠父母吃软饭，不思进取，当然也可以更加努力，珍惜眼前的机会。可是机会不机会，自己现在是看不到的，非得事情发生了，再回过头来想想，确实这么回事。如果你也有同感，说明我们都一样，是不善于抓住机会的人。

    其次是自身。虽说那时候我成绩也不理想，而且整天想着怎么成为文学大师，但是我自己并没有放弃学习，而是实打实，一步一个脚印，艰难的挺过来了。那时候还有一位好朋友，同届的应该都记得，小孙，他书法造诣很深的那个，就放弃学业了。我劝说过他好几次都没有效果，现在来说肯定是有遗憾的，只是现在过得很好，结婚了，应该有孩子了吧。而我的那位表弟，也是自己放弃了，天天去网吧，高考成绩一出来，叔叔震怒不已。可这事，我都不不知道怎么说，总之，修行靠个人，随他去吧。

    因此，这书读与不读，跟人当初的选择有关。比如老家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在一连串的打击下做了“愤青”。而我所认识的另外三兄弟，他们母亲早逝，父亲在一次做建筑中落下残疾，家道贫寒，三兄弟却发愤读书，现在两个博士，一个医院院长。选择不同，人生的风景自然千差万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