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海津

    这声音有点像溺水似的，并不怎么动听，所以我宁愿走到屋旁的菜园里看青翠的植物和倾听小动物们弹琴，有蟋蟀、蚱蜢、麻雀、蜻蜓、蝴蝶……歌声、扑翅声隐隐隆隆。老屋前有一个宽阔的草坪，长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草，勤劳的曾祖母总是把它们修整得服服帖帖，看了使人想起那种士林蓝的被子。夏夜我们就在草地上乘凉、追逐、翻跟斗、做游戏，萤火虫成群结队地在空中飞翔，像灿烂的星河，火把的长阵，闪烁的流荧时隐时现，如同神话故事中蓬莱仙岛无数的夜明珠。这时我总爱朗诵那首天真的童谣《萤火虫》： 

     萤火虫点灯笼，飞到东来飞到西……

    老屋里的客人总是特别多，这是因为我祖父是当时的大队书记。说起祖父人们总竖起大拇指，他参加过解放战争，戎马生涯结束后过当了几十年支部书记，两袖清风，没有占有过丝毫的公家的东西，曾被评为广东省劳动模范。上级很欣赏祖父的才干，多次动员他到上面任职，可是他一再都拒绝，他最放不下我的曾祖母，曾祖母九十七岁才去世。客人中最多的是来写证明的，以前没有身份证，凡是出门都要有证明，祖父总是不厌其烦。其次是来调解纠纷的。一个六千余人的大队，有时有群众发生一点摩擦是正常的，祖父很有办法，总是能让他们心平气和地回去。 

    我的亲祖母也就是我父亲的亲生母亲在我出生前二十年就去世了，她的慈悲在乡间有口皆碑，可是却过早去世了，带着她的善良结束了悲剧的一生。在这里我要谈的是我的后祖母，她对我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她常常给我讲故事，给我唱歌谣，给我讲日本鬼子进村“三光”的可怕，她的老家在台山，是在抗日战争时逃难来的。她只读过两三年书，却认识许多字，她每天都要读报纸杂志，常常把报纸的新闻说给别人听，这个习惯一直坚持至今，如果没有记错，依然健在的她今年应该是九十二岁了。祖母常常给村子里的人念信写信，被传为美谈。祖母生性善良，对外人胜过对家人，从不"胳膊往里拐一拐"，每当有好吃的东西她总是分给村子里更贫困的家庭的小孩，给我们只留很少的一点。那时年少，内心未免有点怨言，及至渐渐懂事我才明白那是先人后己，她的思想里渗透着佛教那种典型的利他精神，这种品性在追名逐利金钱至上的现代社会中是很难一遇的。

    经过多年的漂泊之后，我终于在异乡有了自己的小小蜗居。由于工作的原因，我很少回去。是的，我该回去看看老屋，看看九十高龄的祖母和白发双亲，重拾孩提的梦。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