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的清早,表哥打来电话说自从奶奶去世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姑妈了,邀请母亲趁着这个新一千年的春节,到娘家去走一走、聚一聚。经表哥这一说我才想起,母亲的确是有三年没有回过娘家了。时间过的真快,不经意之间,外婆竟然离世已经三年有余了!回想那刚刚过去的二十世纪最后一个年代的初中时期,我简直就像生活在噩梦之中一样,疼我爱我照顾我长大的亲人长辈纷纷的离我仙游;先是族中的二叔婆、五叔婆,接着是邻居的二婆,到后来的外公,父亲,在我还没有从丧父的悲恸中恢复过来时,又传来外婆因为不堪失明折磨而自杀身亡的噩耗,这让我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能从伤心中恢复过来。
在我的记忆之中,从懂事起就知道外婆的视力很差,走路也得双脚拖地的慢慢摸索着移动,尽管这样,还是常被地上的一些细小物件给绊倒。外婆曾经跟我说过,她的眼疾是与生俱来的,小时候看东西便比别的小孩子多了一份朦胧的美感,随着年龄的增长,眼前的迷雾是越来越深,到我出生患病后,看人得走到一米以内的距离才能勉强认出眼前是谁。尽管外婆的视力是如此之差,但在我不断求医的十年时间里,为了支持和照顾大女儿和我这个多灾多难的外孙女儿,她却坚持每天摸索着走近一华里的路,从常平桥梓自己的家里送吃的用的和治病的钱到我家,在还没有混凝土路的年代,从外婆家到我家甚至是连一条正规的路也没有,只能在长满杂草的田埂上走,因为看不清,外婆的脸上常有因为跌倒或被杂草划破的伤痕;对于这种种艰辛,外婆却一直无怨无悔地坚持着,她常说,永远也忘不了我在还没有患病之前那一副扶墙学走,笑得天真无邪的模样,只要能够让我再一次站起来,受多大的苦她也心甘情愿。直到我懂事,知道这个病是无法可治而坚持不再作任何徒劳无功的治疗时,外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结束这一段长达十年的艰难之旅。(可是在外婆的心里,始终认为还有一些治疗方法可以让我再次从新站起来的,只是暂时没有碰到而已)
外婆虽然自己无法到我家来,可是心里却是常惦记着我,有时候看她实在想我了,表哥便会用自行车送她来我家小住几天。每一次,外婆人还没有进门,便会叫着我的小名,然后摸索着来到我的跟前说:“来,让外婆摸摸,看你是不是又长漂亮了。”说着便把我由头到脚的抚摸一遍,可是每一次,当摸到我那一双永远也长不大的腿时,她总是一边说“又长漂亮,又长漂亮了。”一边撩起衣襟擦拭眼睛,我知道,她还是在为我的不幸而伤心。就这样,外婆直到离世,也再没有来过我家。
最后一次见到外婆是在外公去世前几个月,外婆将我由头到脚的摸一遍,喃喃地说:“长高了,长大了!可惜外婆再也看不到你的样子了!”说着,她又摸索着给我找吃的,也不管我能不能吃下,硬往我怀里塞。没有想到的是,那次竟然是我跟外婆的最后一面,直至今天,妈妈还在说,也许那是天意,让你能够去看一看她,让她可以知道她的外孙女长大了,而且活得很有尊严,让她可以走得了无牵挂!
是的,外婆,您的外孙女长大了,但你知道么?在她的心中一直有一个遗憾,那便是,您曾经和她一起分担了痛苦,却不能和她一起分享每一次成功的喜悦! (作者:卢巧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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