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候看武侠小说,最帅的是好人小侠客,最讨厌的人却不是坏人大坏蛋,而是善良的中老年。这些人一般都很勤奋,练了大半辈子武功,却只会说些装腔作势的话,最后要不就给坏人一掌毙了,要不就是被小年轻的武侠奇才救了。换言之,这种人活了大半辈子,要不就成为坏人很坏的证据,要不就成为主角光辉出场的跳板,悲催得很。
而且更要命的是,这类人本事没有,最后大概因为人好,都留下一些好名声,比如德高望重啊,为人正派啊之类的,反正在道德上占据了一定位置。但更悲催的是,这类人往往到最后,没啥本事了就只能将自己的人格拿来出卖,卖弄不了本事就卖掉人格,而且一旦坏起来,这类人比坏人还坏,因为他们都是披着羊皮的大灰狼,表面在吃草其实是在打小羊的主意。
很多写字的人,到最后也是如此,写不出什么来,手头也没有可以寻租的权力,于是就拿自己年轻时积累的一点小名声来忽悠人,顺便把文学也糟蹋了。读大学的时候曾跟随一个作协机构下乡去,村里特穷,但听说作家来了还将村里的好几只大公鸡杀了煮粥招待我们。我们喝完粥擦擦嘴巴还讲了一通言不由衷的话来,才拍拍屁股走人。我问前辈,讲那些虚伪的话有用吗?前辈说,人家都杀鸡了,不讲几句充满希望的话能成吗?
我们塑造人物,同时也被世界塑造了。文学本是良家女,如今变得很风骚,读书的人很少,满大街却是写书的。至少在很多人眼里,文学嘛,骗吃骗喝的,自己不事生产却总伸手要钱,还经常厚着脸皮把纯洁的文艺青年也给带坏了。
每每写不出东西的时候,我内心便会焦躁不安;对镜自照,我真担心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这样的人。有时候也想,到菜市场去当个卖猪肉的,不提文字,这辈子一样会过去。年轻时候可以谈理想,谈梦想,长大了发现总会被一些所谓的理想和梦想绑架,生活的各种可能性逐一被削掉之后,你会发现自己除了玩玩文字,似乎也别无长处。有时想,就是理想这东西把人给惯坏了,只有你对某个方向有点想法,长期投资之后一般都会给套牢,腾挪不开。而且生活的本质就是不断阉割激情,让你我都成为吹着烟圈过日子的人,把自己手头的那点本事置换成衣食维持生计,在此基础上,该怎么的就怎么的吧。其实应该这么说吧,人各有志,即使被去了势的,也有不同的喜好和选择,有人喜欢操控皇帝,有人航海下西洋,有人写成了《史记》,有人却写出了《葵花宝典》,让更多练此神功的人都通通去了势,用心歹毒。虽如此,但许多人还是争先恐后奋勇向前希望被阉割。
也就是说,假若去了势可以换来一夜暴富,估计很多人会跑到树林里挥刀自宫。我们多希望像一个侠客一样改变世界,或者像一个20世纪的作家那样雕刻人心,但一不小心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世界所改变,那一片热血丹心已经变得又凉又薄,外面稍有风吹草动,便自个儿痛苦不已。 (作者:且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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