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应写下点什么,对于湖,总觉得是有亏欠的。每逢有朋自远方来,我都会说,去湖边走走吧。松山湖成为我待客的最佳菜式,给那些见惯了城市中尘灰滚滚、嘈杂躁动的人们以无声的震撼。松山湖每每得逞,它帮我把朋友们都哄得开心极了。的确,许多人在它面前目瞪口呆,竟然都不敢相信在这车马喧闹的包围中,松山湖却能以沉稳静好的姿态立在所有人面前。
于是,带朋友游湖,成为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而在我看来,选择在黄昏时候去看湖,应该是最恰当的时段,而时节尤以初夏为佳。其时春花尚未落尽,而枝叶却娇嫩茂密,郁郁喜人,掠过春花嫩叶的,是初夏暑气消散之后凉爽的风,隐隐约约或可以听到几声蝉鸣,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到觅食归来的鸟,飘飘然成群成队,在湖面盘旋,颇有几分仙气。其实风景无非风景,游玩之乐,却不在风景,而在人的心境。在蝉鸣鸟叫之中,人的心境就会慢慢放松下来,外界的紧张被悄悄化解,顾盼之间便多了一份从容淡定。
有了从容淡定的心境,松山湖才会完整地出现在你的面前,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门,湖光山色便可尽收眼底。湖不过是一汪水,唯有心的召唤,才能让它成为湖。所以说,观湖者,如观心。
而昏黄的光,就在这一个时刻送到你的面前。光,穿越天边黛色的群山,穿越天水之间的一抹蓝色,轻轻地铺在湖面上,古人所说“落日熔金”的美景,大概在这个时候呈现在你的面前——随着湖水轻柔的荡漾,点点金光汇聚成一曲幽歌,不紧不慢,如古琴重响,抚琴处声音时断时续,不折不挠的神气便在中间穿梭往来,柳的婀娜、荷的矜持、梅的孤高、菩提的包容、薰衣草的淡雅……只要你的心能够腾出足够多的空间,松山湖便会给你足够多的意韵;你的思虑,你的疑难,你的犹豫,你的爱别离和求不得,在草长莺飞之间,松山湖用它的宽广,将这些都通通接纳下来。
当你眼中只有湖,湖的眼中一定只有你,这个道理和爱情似乎是一致的。但我也看过许多人因为单车、鞋子、看得见的争吵或者看不见的冷战,嫉恨斗气、怨毒积虑侵袭着他的眉梢眼角,这个时候,湖是关闭的。你看到的是浑浊的水和孤独的草树,即使最温柔的阳光,在你眼中也不会有一丝情意。我也见过许多人为了显得高深莫测,对湖横加指责,这里的园林不合规范,那里的设计不太科学,仿佛只有通过批判,他才能被肯定,才能留给人有学问的深刻印象。但其实,这些人都是不懂湖的。
你在寻找湖光山色,而湖光山色又何尝不是在寻找能读懂它的人呢?但琴瑟相和的美景,高山流水的曲调,正因为它的脆弱,它的来之不易,它的容易成为绝响,而为人们久久惦念。
真正读懂一面湖,除了心境,更有时机。那是秋夏之交,夏天的骤然的云雨和秋天的萧瑟的清风联袂来到松山湖,一瞬间风云变色,狂风大作,湖光山色在一瞬间全部暗淡下来,我立在湖边,仿佛看到人生中躲不开的劫难,随着那被风吹动的湖水,一波一波地涌来,哗啦作响。但在这暗淡无光的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一种坚韧的力。湖的摇晃,并不是摇摆,并不是风雨飘摇,并不是摇摇欲坠;相反,湖的摇晃是一种避让,是一种谦恭,是隐隐约约的抗争,是揉不死砸不烂的民间的抗争,是农民,是草根,是向险恶命运永不低头的微笑。而这一种力,松山湖并未借助任何大江大河赐予它的力量;它是靠自己的自我圆满,靠精神的自我丰盈来完成的。不假外求而求诸己,这才是真正的智慧之光。松山湖的发展必须从松山湖自身去寻找。这么多水,即使是轻轻的摇晃,那该是多大的力啊!“若夫水之积不深,其负大舟也无力”,松山湖的气质在于它的深沉,它的发展也应该在于它的沉积,而不是高调的宣战。
观湖者观心,懂湖者养湖。这是一个新兴的城中之城,这是群山聚拢的湖。读得懂湖的人,就会养湖;懂得养湖的人一定懂得养气,浩然之气。当松山湖上浩然之气激荡的时候,那将是松山湖最美的晨光。(作者:且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