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原是城镇居民，家住横沥，文化大革命时期，她和广大的知识青年一样被下放到农村。她从来没有做过田地工作，也不会干农活，加上体弱多病，干上几天，就十分劳累，这期间，幸好有好心的乡亲们帮她和教她。那时正值大规模兴修水利。听说她腹中已经怀着我，仍要去横东大堤修水利。她挺着大肚子挑着一担泥东歪西晃，一步一个趔趄往堤上爬，就这样累得她早产了。因此，我是不足月出世的。她说我刚出世时头部还未长圆满、接生员不停地抚摸我的头，日后才慢慢生圆满，现在还有点“瘪”。由于先天不足，故体弱多病，直到今天我还经常闹病。九年后，母亲又相继生下两个小弟弟。

    养育和教育三个孩子真不容易，单田地活已经让母亲很劳累，何况还有家务和担负起照顾三条“化骨龙”（顽皮的小孩）的任务。我长大了一点，亲眼看见母亲一放工，满头大汗急急忙忙跑回家熬好稀饭，母亲留了一碗稀饭一汤匙一汤匙地喂弟弟。

    母亲田地活不怎么会干，生产队就安排她晒谷。两个弟弟就在晒谷场的边上玩耍。一下雨，大人们忙着收谷，妈妈不能照顾他俩。二弟就攥住三弟的手，像老鼠拉咸肉一样死拉死拽，把他拉到屋檐下避雨。妈妈收完谷再看这俩小家伙，他们的头发已经淋湿了，母亲也只能发出一声苦笑。

    生产队把摘了花生的花生藤喂牛，三弟馋嘴，就去寻找花生藤里的“落网”花生来吃，和老牛争起食来，被老牛一角给抛出几尺远。妈妈知道了，赶来抱起他，心里边说不出的心疼！

    母亲节衣缩食，含辛茹苦把我们抚养到了求学年龄。三兄弟都上学了，两个弟弟每天下午放学回家就拿着扫帚背着箩筐到荔枝园里去扫树叶，以作薪火，帮补生计。天天如此，就连大人们也厌烦的活，对于小孩子更是，他们没得休息，没得玩，于是弟弟就想出一条“妙计”，用树枝架在箩底，然后将树叶盖在上面，乍看一箩满满的，高高兴兴背回家，却被一个“好事”的邻人故意在箩上踏了一脚，原来下面是空的，只得半箩。弟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妈妈从屋里出来，微笑着抚摸他的头，原谅他，安慰他。那时候的母亲慈爱的形象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夏收时节，十二三岁的孩子们就骑着自行车，车尾绑着一个“雪条箱”到莆田里，把“雪条”卖给正在收割的农民。秋收时节又到莆田里去拿禾草衣。有一次，小弟弟用单车“车”了一车禾草衣回家，半路上被风一吹，弟弟年幼力薄，连人带车跌落小河里，成了一只“落汤鸡”，衣服和草都湿透了。母亲心里充满了怜爱，但没办法，为了帮轻家庭，忍痛让孩子继续去干。

    我初中毕业后考上高中，就从未离过家，因为我舍不得亲人，离不开父母，加上家中生活拮据，我也读不下去，想中途退学，母亲苦口婆心，循循善诱，坚持要我读完高中。当时我以为母亲强迫我，现在真正受用这些知识，才知道母亲当年谆谆教诲的一片苦心。

    我去惠阳学开汽车，期间由于身体不好，天天闹病，母亲整天闷闷不乐，茶饭不思。从来不信鬼神，家里连一纸菩萨、一张挥春也不贴的她，在旁人的“怂恿”和祖母的训斥下，被迫去求神问卜。谁知这个巫婆问这问那，想从母亲口中得到一些线索，母亲故意闭口不谈，巫婆也无言以对。姑姑见状便说侄儿去惠州学车，巫婆就打蛇随棒上，说是某天被吓着，魂不附体，喝点神水就好了，而母亲嗤之以鼻。

    现在她看到三个孩子有一份安定的工作，非常欣慰。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赞她是个成功的母亲，她也是我们心中的好妈妈。

    无奈，母亲得了重病，在弥留之际，还念念不忘把自己私下的积蓄6万元分给三个孙子作为将来的结婚礼品。母亲想得多远啊，她不仅操心了儿子们的婚事，还想到了孙子将来的婚事。我们兄弟无不动容，潸然泪下。她还说：“人生必有一死，这是自然规律，有人迟去，有人早去，不要难过，不要悲伤，今后要奋发做人。”这是母亲的临终遗言。

    母亲，安息吧！

    愿您在天堂过得更好！

    存在时不觉得珍贵，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可能人生就是这样。过去的已经无法弥补，但求珍惜我们身边的人，以及往后的岁月吧。（作者：抗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