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朋友闲时无事聊天，讲起大跃进时大炼钢铁之事，我说：1958年全民大炼钢铁，东坑和全国一样，砍大树烧碳，建高炉，找矿石，我妈曾到梅塘去捡矿石回来。在塘唇围（村）面前的“牛屎墩”和东冲埔都建有炼铁高炉，大炼钢铁。现在的水塘边，大路边偶尔还见到哪些“钢铁”，在大有园哪个地方见到的尤其多。

    我的朋友宏程向我讲述他的故事：那时我还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学校也要炼钢铁，按照上级指示，要建两座高炉，选址搭棚，毁林烧碳，找矿石，一切都在大跃进，要雷厉风行，说干就干，风雨无阻，夜以继日。

    我们班30多人，分得1500块砖任务，每人50块砖，4天内要完成。当时没有红砖，必须得找青砖，50块砖算不得很困难，可眼下村村建高炉，往哪儿找？

    村上一些胆大妄为者，敢于毁桥墩，拆凉亭，深更半夜撬单位和居民的围墙。有些人当场被捉住，他也不怕，几句话问得你哑口无言：“怎么，对大跃进大炼钢铁有什么意见吗？想当年我们老区……”可怜我们这些学生娃到哪里找50块砖呀！

    时间过了两天，任务还完成不到三分之一，到处找遍，很难够数，完不成任务可能拖学校的后腿，影响大局，班主任不由心凉半截，哪个年代谁都不愿落后，落后要“插白旗”！

    第三天早上，班主任分析面临的问题之后说：“总想在路上捡，在家里哪个墙角落里，翻出三五块砖，哪年哪月才能完成50块砖任务，所以，我们要开动脑筋，解放思想……比如说，家里没有，山上没有，活人身边没有，死人身边呢？”“山上，死人身边！”这话说得够清楚啦。

    班主任一走，我就奔向松树岭，那是一片黄坭地，有着几十年或几百年永远长不大的松树，是邻近几个村的乱葬岗，那里密集的坟墓等级差异很大，即是最低等级的“贫下中墓”也有几块青砖搭门面作墓碑。这种坟砖，无需工具，摇松一下，就可以拿走。档次略高一些的坟墓用砖多一些，得用工具，或挖或撬，方圆两平方公里的坟墓何其多。我想这些前辈不能为大炼钢铁流血流汗，贡献几块砖，大概不会有怨言。

    第四天上午，我顺利完成任务，还特意超额多交一块砖，其他同学也一样完成任务，赢得一面小红旗，插在教室后墙的评比栏上。下午，我悠闲在家，妈妈问怎么不用去捡青砖？我如实相告，妈妈一听，大惊失色：“仔呀……你真不懂事，你闯下大祸了！挖人家的祖坟，侮辱人家的祖宗……哪些砖现在哪里？我告诉她砖一送到工地被泥水师傅砌上高炉了。妈妈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算了，赶忙准备了一篮香烛“纸钱”，马上前去祭拜，去认罪。

    妈妈拉着我上了松树岭，在我的指点下，向哪些被害的阴魂烧香烛纸钱认罪。妈妈恶狠狠地要我跪下，看我犹豫，打了我一巴掌，揪住我的衣领迫我跪下，随之她跪下说：“前辈祖公，我孩子不懂事，挖走你几块砖，我求你，原谅他吧！而且孩子也是被人迫着干的。谁呢？他的班主任。”我说：“马天云，不过……马老师也是被人所迫的，是校长……也是被人所迫。

    妈妈说：“上面的事我们说不清楚，说到班主任和校长就行了”。共8座坟墓，都以这种程序求饶，我裤子跪破了，膝盖跪伤流血。回到家我一头扑向妈妈：“妈妈，我还冤枉呀，我该向谁讨公道？谁向我说声对不起！”妈妈愁容满面，咬着牙，就是不哭。

    挖别人的祖坟是缺德，但当时很普遍，我家的祖坟同样被人挖了，被拆下了许多块砖。受害的祖公，地下阴魂，你们知道事情的源头吗？但是我就怕他说：“我管不了那么远的事，谁毁坏我的家园，就找谁算账！”想到此，头上直冒冷汗。13岁的孩子，前面的路还很长，心想从那时起，有8个地阴魂时刻盯住我，暗害我，那时虚幻的。好像命运缰绳牵在阴魂手中。

    松树岭上游一处坟墓密集点，二十多平方米，挤着12座贫下中鬼之墓，大多数是旁系祖先，青砖挖了，墓门找不到着，大雨一冲，全部荡平了。这可苦了祭祖人，哪儿找墓门呢？

    有人提议，大家都把祭品摆在泥坪上，吃大锅饭。有人不愿意，因为他家的祭品是一只烧金猪和一只大鸡公，而有人摆出的只不过是一只鸡公仔。

    又过了多少年，这些“贫下中鬼”没有人打理，确实找不到各自的墓门，如果错把猪头鸡公放在别人的墓门前，所以，旁系子孙们干脆不再祭拜，可怜这些“孤魂野鬼”。

    我顺境时会想，跟谁相比，我比他强多了，但是我所得远不如他多。逆境中，认为有阴魂暗算我，陷害我。放弃了多少的努力和竞争，所造成的结果，所以成了今天没有出息的我。

    进入老年，回望生平,觉得自己没有跳出哪个“怪圈”。

    朋友！那个年代，那段历史，很难讲清楚，说明白的，讲出后让后人评说吧！听完后，我风趣地说着。（作者：卢惠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