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外公张铭恩身边长大的。虽然距今已有七八十年，但仍然记忆犹新，外公的崇高品格，慈祥的面容，深深烙在我的心里，而他的高风亮节也值得人们崇敬。

    有官不做当家教

    在20年代，外公在北京陆军部当文职，认识该单位许多高官要人，如同属东莞的有徐景唐、李扬敬……同属广东的有岑学侣、黄伯奋……当时好朋友岑学侣（1）、黄伯奋等有如此好条件好关系而不去找官做，人家说他是个大傻瓜。其实，他也尝过做官的味道。当时好朋友岑学侣赴任山西邀他去作助手，他做了半个月，不惯官场的应酬，又兼住在衙门里，接近拘留犯人的地方，晚上听到犯人的呼喊声，惨不忍闻，觉得自己不是做官的材料，于是决心呈辞，几经挽留都不干。后来叫他在黄伯奋家教他四个儿女，一教教了四年。他不慕名利，敢于淡泊，在俗人眼里是有官不当，不识时务的傻瓜。

    他是个购书狂，是书摊、茶馆的常客。

    他当家教后，有闲就去逛书摊，他是个书迷。在书摊里常留恋往返。一有钱就买书、买字帖、买画、买印石。每月的薪金都全部花在书摊里，有时用到连家用也不寄。买了两大箱 沉甸甸的书画，他对我外婆说：“秀才发财回来了，你看这两箱白银多重呀！”我外婆心中暗喜。翌日打开大箱一看，她惊呆了，原来里面全是字帖、书画、印石，外婆当时大失所望。外公说：“这些东西，很难买得，我用来送给朋友。”我见里面有方的、圆的，三角的石头，很可爱、想拿一块玩。外公马上制止，这是鸡血红、团黄的印石，很名贵。说完就给我一个洋娃娃叫我出去玩。而外婆不断埋怨外公平时不寄钱回家而买些不听用的东西。而外公反高兴地说：“我无不良嗜好，唯一好买书。有时到茶馆品品茶而已。

    这些书、字帖、画是我最心爱的，也是我送给朋友的最好礼物。”

    来写字者从不拒

    记得1929年，他赴香港当家教及在圣保罗书院当中文教师时，因为他字好，许多人常登门求他写字。有的求写条幅，有的求写招牌，因此黄纸、宣纸，放满书架、蚊帐顶上。一到星期天，早上和我去桂香楼饮茶回来后，就开始还“债”了。我磨墨、铺纸，他聚精会神地写。如果写招牌，一块黄字铺满客厅的地上，墨干后挑选好的，待人来取。记得当年写东坑的“公平按”那几个大字，一个字要驳几张黄字，用黄盆当墨碗，大笔如椽，他那时约五十多岁，写时很出力，因为写大字最难写。写了许多次才完成。

    他到七十岁后，不教书了。许多学生用纸装订成册请他写字，他欣然从命，从不拒绝。

    冒险去保释亲戚，尽心尽力乐于助人

    在抗战初期，他的亲戚香某，从新加坡第一次回乡，他会讲中国话，不会写中文。他回国时形势不大紧张，后来日机常来轰炸，他用英文写信回家，被检查认为有特务嫌疑。拘留到县里，在这时候。急需保释，不然事情变大，当时求到外公，他马上答应去县里保释，以尽亲戚之情。恰巧当时途经石龙，日机飞来轰炸，外公险些丧命，他不怕艰辛，为他奔跑，结果得及时保释，顺利回到新洲，后来写感谢信来感谢他救命之恩。他平日也乐于助人，贫穷邻里、朋友有求他者。慷慨解囊，自己没有钱也想方设法同人借也要借给他人。他平日无积蓄，无田地。寄居异地，两袖清风渡过他孤寂的晚年。

    他的教学方法，受人称赞

    外公从港逃难回东坑，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他自力更生，在新门楼设馆授徒，招收的学生十多人。大都是十五六岁的小学毕业生。当时我当他的助手，也当他的学生。

    他讲课时虽有书，但他把课题写在黑板上，释题后，课文内容就冲口而出，边朗诵、边讲释。有时边画图，声音抑扬顿挫。很有节奏感，解时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上课时学生静静地听，讲完课版上认字头，这样既识字词的本义，又认识异义，和同音字，形近字，接着造句，抄写默书，加强基本训练，学生通过练习，识字多、写字多，很少出现错别字，教学方法很受称赞，“读铭公一年书，胜过在学校读两年”。有些学生远道慕名来读，惜乎学位少，供不应求，家长感到遗憾。

    婉拒徐老四到访和赴宴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军队的一个头头叫徐老四，他好不威风，是一个人见人恨的恶魔头。从前，他是徐景唐的随从，那时他也随人叫外公作“张老师”虽然认识，外公不喜欢他的为人，没有与之来往。一天他与他的军队来到东坑，知道张铭恩在东坑居住。他想来与外公聚旧，请吃饭。我外公闻讯后，马上卧床装病，对通知的校长说：“真凑巧，近日患虐疾又兼肚疴，有失远迎，请转告徐公，不能前往。”从这可见外公身体外弱，而里面的骨头是硬的。

    晚年编成“敝帚集”

    外公不但好字，还写得一手好诗，可惜大部分散失，但他记性很好，还能把一些旧作记出来，于是闲时他诵我抄逐变成《敝帚集》，我用毛笔一首首抄正让他过目后，然后寄往香港让我父亲去印，诗集寄回时，外公已仙游了。

    今天外公所写的“亭岗八咏”受到人们欣赏，因此我想起外公，记下他生前的几件事，从这几件事，也可以显示他一生的为人。   

    注（1）：是莞书法家岑谊之的祖父。（作者：周秀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