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我的二十二岁生日，这是生命里最灿烂的年龄。今天我放下了工作，好好放松一下疲惫了许久的身心，不经意间竟又想了儿时有趣得打紧的事儿。 

    那时仿佛只是三四岁的年纪，父母亲开玩笑地问我：“你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吗？”我不假思索地说：“我是从刘河大桥头走过来的。”他们听了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我当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笑，刘河大桥是我们镇上的一座大桥，大概也就是在我出生那年建造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只以为人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走来的，而那时在我的潜意识里好像只有那里就是最遥远的地方了。

    后来渐渐地长大，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错了，好笑的很。究竟我也不是从什么刘河大桥头走过来的，而那座大桥头也不是离我家最遥远的地方。后来更知道了自己能来到这世上已经是非常幸运了，老天经过再三思考，还是决定让我来这世上走一趟。

    1986年，是计划生育抓得最严的时候，我家已经有了三兄妹，我的到来已经是严重超标了，我是个计划外的产物。村里要妈妈去引产，医生检查后说：“现在的情况我们医院不敢动手，出了问题你们村里也负不起责任。”

    村里无奈，只好让妈妈回去了。妈妈回家以后，在邻近的垸子借了一点米煮粥，粥还没煮熟时，我便呱呱落地了。

    常听母亲讲起我的这段离奇的出生经过，我总是默默地听着，默默地感叹着生命的不易。

    我终于也明白了，我的到来给母亲带来了多大的负累，她是我生命的起点，是托起我生命的一座桥啊。为了养活一家人，就在她怀着我的那些日子里，每天还是到田间劳作，小小的一块土地上却撒播着全家人的希望啊。

    在我四岁那年又经历了一场车祸，那次车祸在我脑海中印象是极深的。听说那车当时油箱都爆炸了，车身飞得很远，然后咕噜咕噜跌落下来，火光映红了河水。我家就住在河堤公路上，那是个上午，我出去玩，口渴了回家喝水，喝完水又往外跑。就在这当儿，迎面开来一辆三轮摩托车，离我大约百来米的样子，我冲了过去，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在车祸的前不久，妈妈做了一个梦，梦见有车翻了，不过不是翻进河里，而是翻进了公路的另一边，翻进了稻田里。妈妈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终于，可怕的车祸就降临了。

    童年时代我们这些顽童常在河里放牛，把牛儿赶到河中央的沙洲上，任它们去吃草。因为这条河一年当中若不是多雨季节，河水最多只有一半的宽度，甚至更窄，所以在这些由于河水流动而堆积起来的沙洲上就长满了青草。我们在没有草的地方挖了一个坑，马上就出水了，这就是个水井。再顺着水井挖一条弯弯曲曲的沟，这就是“长江”了。然后再在“长江”边摆上一些小石子，还用树枝搭起房子来，这就是长江边上的城市了。不知是谁找来根篾片往“长江”上一放，说这就是“长江大桥”，大家都笑了：“你家的长江大桥就这么大，哈哈！哈哈哈！”还往前挖就通到河面了，这就是长江入海了。我们再在入海口用毛竹和泥巴做了个“东方明珠”，呵呵，这里就是上海了。太阳渐渐落山了，在夕阳的余辉里我们赶着牛群，一边望着远处的大桥出神。

    而今我终于走出去了，越走越远，看不见了家人，看不见了儿时的玩伴们，也看不见了曾认为自己就是从那里来到这世上的那座桥。

    在他乡，在长江三角洲，在珠江三角洲，我见过不少的桥，我骄傲地从上面走过，我轻快地从上面走过，我沉重地从上面走过。

    精明的温州人从家门前的的小桥上走出去，漂到了世界的每个角落，然后又漂回来守着门前的小桥，用他狡猾的笑在脚下垒着他们的明天。

    有个老人在南方划了几个圈，圈里的人们收起渔网，不再出海了。他们就在家门口张开网，鱼儿竟都欢喜的涌进来。

    他乡的路密如麻网，让我不知道它是通向哪里。他乡有无数的河，它们都通向大海，我不知道海的彼岸是什么样子。他乡的桥很小，桥的那头还是滚烫坚硬的柏油路，我不知道是否还要走过去。他乡的桥很大，桥下波涛汹涌，让人胆颤心惊，我生怕自己会失足掉下去。他乡的夜漫漫无边，我常常无法入眠。他乡的梦很深沉，我怕自己一旦睡去就再也不能醒来。 

    这些年来，我常反复做着这样一个梦：我从家乡的大桥上走过，走向远方，然而脚步似乎愈走愈艰，桥也变得愈来愈长。母亲在对岸向我召唤，突然桥轰然塌，对岸的一切在尘土烟雾中愈显模糊不清。

    生命里，我走出了那痤桥，却不知何时再回到桥的这头，再一头拥在桥的护栏里，放出爱的豪歌啊！（作者：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