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东莞立新功，

    五百兵员到晋中。

    一片丹心干革命，

    誓叫全球一片红。

    这是我1969年2月入伍后，写在平型关一千多米深隧道内水泥墙上的诗。隧道现在经过装修粉刷，这些字迹应早已不见了，但平型关这段日子至今还使我魂牵梦绕。尤其是那年国庆节的经过，更是使我难忘。

    1969年4月底，我被安排到勤杂排管子班。管子班的任务就是负责给隧道里的各个工作面送风送水。这种工作，一般是没有正常的上班时间的，有时半夜休息了，一旦有风管水管被砸坏漏气漏水，马上就要去抢修。

    为了不影响施工连队的工作，我们都是给各个平行道准备好风管水管，等打完风枪钻好炮眼，就乘着装炸药的间隙抓紧工作。等放炮后，浓烟还没排尽，马上又要进去。班长说：“如果等烟排完，连队又要开工了，我们现在进去把管子接好，才不耽误工作。”    

    在这种情况下，100瓦的工作灯，在浓烟中变成一粒红点，看不清楚，只能用手摸着工作。人的呼吸不顺畅，肺部更是闷得难受。我们就是经常这样工作的，所以班长和老吴几个四川省简阳县1965年入伍的老兵，都患有哮喘的病。

    又因为长期在隧道的积水中工作，都有不同程度的关节炎。我和黄权旺（广东东莞）、杨新文（四川铜梁）3个新兵，体质好，扛水管抬风管这些重活就都争着去做。那个时候满脑子想着的就是“打通万里山，消灭帝、修、反”，加上边界紧张，全军都时刻准备“大打早打”，所以有时在风枪班的战友在打炮眼，我们不能停风停水来接管子时，就帮手和施工班的战友一起扒石渣、推斗车。

    1969年的秋天到了，太行山中满树红艳艳的苹果、沙（楂）果飘香，淡紫色的葡萄一串串，美丽极了。

    10月1日，连队放假。班长前几天回去探家了。早饭后，老吴说：“趁今天施工的连队休息，我们分几个人把3个工作面的管子接好，同时把平时换下的坏管子推出来，别妨碍运石渣的车辆运转。”于是，安排了我、黄权旺、杨新文、还有早我们一年入伍的山东的韩金成，和老吴一起进洞，其他几人休息。

    我们到工作房换上工作服，穿上防水胶靴，穿上雨衣，带了些工具，用平板道车装了满满一车管子进去了。

    平型关的隧道有6千多米长，是京原线中的一条长隧道，我们进口这边，已挖掘进去3千多米。在这样深的隧道里，平时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风枪声、扒石装石声，热火朝天的，如今寂静下来了，黑黝黝、静悄悄的，只有我们走路的趟水声和雨衣雨裤的摩擦声。

    由于各个工作面都是在上最后一班的放炮后就下班，这样通风机也停了，各个平行洞都充满浓浓的硝烟味。

    我们几个人，在一连的工作面，二连的工作面，冒着洞顶滴嗒的渗水，又拆又装，把管道一直接到工作点的现场。经过几小时的工作，现在就剩下三连这个平行洞还没接了。

    在暗淡的灯光下，老吴把连接胶管的接头拆卸下来，黄权旺和杨新文把新管和旧管对齐，如果老吴把螺丝装上拧几圈，放上胶垫，再套进其余的螺丝，拧紧，本来就可完工了。但不知怎么的，老吴的手在发抖，很不利索，对了几次都没能安装上一颗螺丝，助手韩金成在旁边说：“让我来。”韩金成拿起板手，蹲在老吴的位置。我把工作灯探近一点，还是对不上。韩金成可能感到不舒服吧，那双手也在抖动，坚持了一会儿，终于说：“我出去了。”说着丢下板手站起来就走。

    这个山东同志平时性子是很倔强的，我以为这次他因安装不够顺利，又发脾气了，我就把工作灯挂好，补上他们的岗位，拿起他们丢下的螺丝往接头上一对，就套上了，放上胶垫，连着再套上其他几颗螺丝，就用250号的扳手拧了起来。说实话，干这个工作我还是很熟练的。我上过初中，杨新文是文盲，平时遇到其他的一些故障，我都能灵活处理解决，所以我以为老吴他们对不上螺丝，是因为已干了两个工作面累了。

    拧着拧着，忽然“咕咚”一声，旁边的老吴倒在了泥水里。大家吓了一惊，黄权旺1.8米以上的个子，身材高大，杨新文虽矮些，但也有一身蛮劲，因管子已经接上，不用再扶着管子了，我便赶快叫他们把老吴抬起放在车上，但他们两个显得很吃力，有气无力的，好不容易才抬了起来放好，我以为他们抬铁管搞得多了也累了，叫他们收拾工具，我赶快把管子接好。最后亮起电筒，拆下工作灯就推车出去了。

    走出十多米远，照见轨道上躺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是刚才出去的韩金成，我们又吃了一惊，赶忙七手八脚又把他抬上车。在出来的路上，黄权旺、杨新文都说气闷无力，我才意识到是洞中没有流动空气，放炮后积聚的浓烟变成二氧化碳，他们吸得多，中毒了，我个子矮，所以还没有什么症状。于是趁着还清醒，推着他们往洞口奔。

    望见前面平行洞光亮的洞口了，我很高兴。随着洞口越来越大，闻到了带有阳光的空气的味道——我们终于脱险了。从黑暗的洞口出来，站在眩晕的阳光下，是下午四时多。在洞口站岗的战士看见了，走过来惊问是怎么回事，我说他们吸入的烟雾多，昏倒了，快帮忙叫人来。

    我们班的驻地离洞口不远，徐排长带了几个战士跑过来了，马上叫人，把中毒严重些的老吴和韩金成扶到工具房，换下那湿漉漉的棉裤，又有其他班的战友叫营部卫生员来检查了。黄权旺和杨新文自己能走动，支持着自己回住处休息，连里的卫生员也来看过他们了。我一点都没事，还能活蹦乱跳。

    安顿好两个人后，徐排长问了情况，我把经过讲了。徐排长称赞我一个新兵能当机立断，做得好。老吴和韩金成因吸到了新鲜空气，虽然头还很疼，但也没有什么大碍，打了针，也在大家的搀扶下回来休息了。这样他们几个没能参加晚饭聚餐，炊事班给他们做了满满一盆鸡蛋肉丝面做病号饭。

    当晚，徐排长在点名时表扬了我们有不怕苦不怕死的精神，说：“为了早日修好这条钢铁大道，让毛主席早日放心，让毛主席早日使用，我们活着就要这样拼命干！”
这次，我得了一个营部嘉奖。（作者：苏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