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端午节不像城里这般清冷,这般随便,这般敷衍,不是龙舟竞渡,还真看不出节日的喜气洋洋。缺少文化的乡下在纪念诗人屈原的这个节日里,却是被视为仅次于春节的大节的,他们在初一就进入状态了:包粽子、插艾草、宰鸡杀鸭,一连几天热热闹闹。男人少不得祈福祭祖,大碗饮酒,女人少不得探外家。“过年挑担探,端午挑篮探”,无非是三几十条粽子一挂猪肉,却要探望出亲情,寄托出希望来。因为跟着就是早造收割,闲完这几天就要下田了。酷热将至,夏收在望,是该好好祈祷庆贺的,所以,端午节历来是乡间的隆重节日。在我们萝卜朗,这节日中最隆重的仪式是饮荔枝酒。
说实在的,我至今也饮不惯这种甜中带苦,苦中带涩的酒,但依例年年都浸泡一些,照足乡间的旧例举行仪式:首先是选购三斤上等香荔,最好是“谢核仔”或“贵妃红”,一粒一粒剥了皮,放进宽口埕中,然后倒入五斤左右双窖产的酒饼双蒸米酒,加上五两左右艾草,不要枝干,只取叶子,然后封盖,用纱纸糊口,放在干爽去处。到了中午开餐上桌时,每人倒上半碗,无论大人小孩,要首先饮一点,小孩子不能喝,也得以酒沾唇,然后手拈荔枝吃掉,再用沾了酒的艾草涂抹手脚。手要涂至臂肘,脚要抹到小腿肚,然后把剩下的酒酹在大地上。据说只有这样,在酷热农忙时才不会生痱子。我没考证过此事的药理功能,但确是年年都照样做了,从懂事至今,即使在毒辣的太阳底下耙田犁地,也未曾生过痱子。
可见,有些传统的旧例确是顶用的。荔枝酒这种特殊的神奇功效可能与本土环境有关。很久以前,粤西是蛮瘴之地,蛮是指人文素质愚顽,瘴是指瘟疫历害。胡荃当年到阳春走马观花,正是因为“人言此地恶”,才写出了“杳然非世间”的名句的,春砂仁之所以能成为皇家贡品,也是因为在这块瘴疫之地特别顶用。
办法总会比问题多。古阳春的恶劣环境并没能吓倒阳春人,他们想出了种种办法对付形形色色的时病瘟疫。例如“柚子叶驱邪”、“焗火烟驱蚊”、“竹沥水解毒”、“竹壳茶解署”等等,五月初五的荔枝酒,说到底也是除疾祛病的一种方法,只是籍着端午这个节日渗入了一点神秘文化的因子罢了。
荔枝酒的口感不敢恭维,但胜在土酿的酒饼双蒸是香醇的正品,加上脱壳荔枝白嫩爽滑,口感甚佳,浸过的艾草散发出一种原始的野味,慢慢的品尝,自在的闲聊,一家子的和融气氛就创造出来了,所谓节日,不就是讨个欢愉满足么?由是观之,五月初五荔枝酒实在是创造快乐的美妙媒介。 (作者:蔡少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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