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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水中的阳光
阳光东坑  http://dk.sun0769.com/   2023-08-01 11:17
    一个人想念故乡是有理由的。宁红,就是我思念故乡的脐带,只要有一杯开水,故乡就会借着温度以一种轻盈的姿势舞蹈在晶莹的玻璃杯中。一片茶叶,就成了义宁呼唤游子的招手。

    故乡最美的季节是清明,是谷雨,是这两个节气中间的任何一个日子。可是,我移居的这个南方城市对日历中这四个生机勃勃的汉字不敏感,程式化的工业和冰冷的机器消解了农业的古老内涵。为了农历中的那些雨露阳光,我只有回到千里之外的义宁,在乡土中寻找那条宁红的根脉。

    与故乡肌肤相亲的方式是翻开砖头一般厚重的《修水县志》。在古老的汉字中,我同一个叫罗坤化的人相遇,相同的口音和方言使两个相隔了一百六十多年的义宁人在宁红的芳香中亲切交谈,一杯醇和浓郁的香茗使人实现了穿越。罗坤化这个名字让九百多年前的一片绿叶长成了大树,宁红的芳香弥漫了半个地球。

    罗坤化是一个依靠打柴和雇工为生的乡野之人,三十岁时被茶香吸引,投身茶庄,从做茶开始,从此与茶叶结缘。十年光阴,罗坤化踏遍了故乡的每一片茶园,窥破了每一片茶叶从红壤中升华生命的全部秘密。四十岁那年,他在一挂鞭炮中挂起了“厚生隆”的旗号,正式成为了茶庄的老板。

    茶叶是义宁红壤中萌芽的生命,它的语言只有罗坤化能够听懂。光绪十七年,罗坤化亲手制作了一百箱红茶,从水路运往汉口,这批宁红与在汉口游历的俄国皇储相遇。宁红以独特的色、香、味在洋人的舌头上生根,以至俄国皇储疑为世外之物。惊喜不已的俄国商人以高价击败了所有觊觎这批宁红的茶商,独占了这些来自遥远的幕阜山深处的雨露和阳光。

    俄国皇储是真正喜爱宁红的知音,他用一块刻有“茶盖中华,价高天下”的嵌金牌匾表达了他对宁红茶的喜欢和对茶商罗坤化的奖赏。宁红的名字,从汉口起步,香透了“茶”这个古老的汉字。由于宁红茶在洋人的青睐下进入到了俄国宫廷,所以义宁人又赋予了它一个“太子茶”的乡土名字。

    在多如牛毛的茶叶中,宁红是为数不多的冠以工夫二字的精品。我发自内心喜欢“工夫”这个词语。这个词概括了宁红一生的成长和变化,它让人在农历的背景中,在清明和谷雨的细雨和风中想到山歌、劳动、技术和汗水等无尽的山野意象。

    宁红是茶中的极品,罗坤化是茶叶的化身。看到一箱箱宁红风靡海内外,看到一堆堆白花花的银元流入“厚生隆”茶庄,眼馋的人们却无法破译宁红制作的密码,他们也难以理解一个茶商挥洒金钱热心公益的善举。

    宁红是最古老的饮料,宁红是水的本质改变,它突破了自然界液体的界限,它用一片片绿叶的形状,诠释了义宁山水的正直、清醇、坦荡和宽厚。它可以让一个千里之外的游子在醇和香气中片刻抵达故乡,在绵延的红土丘陵中读到义宁乡贸黄庭坚的《满庭芳》:

    北苑龙团,江南鹰爪,万里名动京关。碾深罗细,琼蕊冷生烟。一种风流气味,如甘露不染尘凡。纤纤捧,冰瓮莹玉,金金缕鹧鸪斑。
    相如方病酒,银瓶壁眼,波怒涛翻,为扶起樽前,碎玉颓山。饮罢风生两腋,醒魂到明月轮边,归来晚,文君未寝,相对小窗前。

    茶是宋朝的风尚。不仅黄庭坚,苏轼、范成大、陆游、文天祥、王禹偁、林逋、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梅尧臣、苏辙等文豪,都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茶诗。茶以一种高洁、正直的清新留下了一个时代的记忆。

    一片茶叶产自修水。因修水元代称宁州,清朝改称义宁州,故罗坤化故乡的绿色得名为宁红工夫茶。宁红工夫,历经千年,仍未有改变,它依然保持了一种传统饮料的清洁本质。迁徙岭南十八年了,在龙井、碧螺春、毛峰、云雾、猴魁、瓜片、雀舌、立顿、铁观音、乌龙、水仙、单枞、六堡、茉莉、苦丁等铺天盖地的茶叶中,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宁红的古老、纯净。

    有一种茶叶,改变了一个边地的名字。前几年的时候,普洱已经像肥皂泡一样膨胀了自身的性质,它以一种收藏品的形式进入富贵人家。偶尔在私密场合喝到别人珍藏的普洱,已经无法品味和解渴,只觉得那是一种消费和交易。当到处都是普洱的旗号,耳朵灌满了一种茶叶的名字,我觉得一种饮料疯了,一个时代的人疯了。

    和菜头先生在一篇文章中描述:“当普洱茶卖到几十万一两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已然疯了。大叶山茶和时间的乘积换算不出那样的金额,它不过是普通人居家生活的用品,如何能变得和黄金一样的珍贵?陈味也好,年岁也罢,都不过是个神话。商人需要这种神话,好在呈上礼物时显露一丝得色。普洱茶当年在一双黝黑粗糙的手中传递,如今在一双双肥白丰腴的手中流转,最后消失在某处住宅的库房里落灰。或者,普洱茶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库房,只是在合同上变换主人的名字,在价格上一次次增加一个零。可是,他们并不真的喝茶,真正喝茶的人却因此而喝不起了。”

    和菜头先生那篇文章的标题为《现在可以喝普洱了》。和先生文章中列举的普洱茶,是黑茶中的代表,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期以来风靡广东无处不在的一种传统茶叶。我第一次知道普洱茶这个名字同时喝到这种陌生的茶水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感觉,因为有一种陈年霉味直冲脑门,让人想起腐烂变质了的食品。

    当一个将普洱茶津津乐道挂在嘴边,心中却想着家中地窖里成千上万斤普洱茶如何增值的人来到义宁的时候,遍野的茶叶一齐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宁红茶以一种拒绝炒作的清高姿态亮相在农历的清明和谷雨之间。对于懂茶的人,它们借着春风的手,鼓响欢迎的掌声。

    我不是一个懂茶的人,我不是宁红的知音。饮料超越止渴的基本功能升华到商业和文化的层面之后,茶叶变成了一个披着儒雅外衣的世俗市侩,它用故事、情节、细节强装出一幅幅亲切的笑容,茶庄里,茶杯中,茶汤内,风雅的茶客们,没有一个是种茶的人。

    如今我也成了茶庄的一个候补茶客,对于被商人和茶客们炒作起来的高深知识,我也知道了一些皮毛。家中柜子中,也附庸风雅地陈列着品种繁多的茶叶。但是,当我用过滤的净水,在城市的喧嚣中加热至沸腾,然后用精致的陶瓷器具冲泡山野的精灵之时,我竟然感觉不到农历的时光和山野的气息。当一个写作的人没有了灵感,我总怀疑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在我换过许多种茶叶,用工夫的形式变换花样之后,依然看不到叶片上的露珠和茶山上的晶莹,我知道故乡离我远了,宁红与我情感淡了。

    对于如今陷阱遍布的商海来说,让宁红走出山野走出国门的罗坤化是一个诚实的商人。宁红的每一片叶子,叶子上的每一滴露珠,从清明到谷雨之间每一个日子,以及山野间弥漫的春雾和茶园里唱响的情歌,都闪亮着义宁的阳光。义宁的阳光,因为有蓝天白云的衬托,显得与众不同,它如同万千黄金,镀满了人间。沸水中的阳光,总是以一种光明清澈的汤色呈现出宁红原本的面目,当深红的液体顺喉而下,缓缓流进一个人的肺腑之时,每一个义宁的游子,都可以通过一片或红或绿的叶子,眺望到故乡翠绿的茶山和朦胧的雾岚。

    三月的茶园,残冬的寒凉尚未完全退去,蚯蚓也没有从寂静中醒来。当清明这个节气悄悄来到的时候,一片叶子就用它的绿色、嫩芽和香味,突然点燃起山野的热情。采茶的妹子站在高岗上,用水灵灵的声音和盘根错节的心事唤醒了一个茶季的到来,让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游子听到了乡贤黄庭坚先生《清平乐》中那只黄鹂的百啭。1973年的那个冬天,我离开父母,成了一个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识青年。乡间的那片黄土岗,成了我认识茶叶的一个天然课堂。我参与了宁红茶从开垦、播种、管理、采摘到加工的全过程。那个漫长的过程耗费了我数年的青春,故土上的宁红茶从此就沉淀在我的内心深处。三十多年之后,当我在异乡的街市目睹资本对一种名为普洱的茶叶的疯狂炒作时,青年时代的记忆骤然复活了,我明白了一个简单朴实的道理,一切从乡间泥土中生长出来的茶叶,它只能是用来品尝解渴的,而不是用来炒作升值的。当我在别人的地窖中看到收藏的数以千万元价值的普洱茶时,我心里就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轻蔑,在品尝主人的珍藏普洱,听他吹嘘某种茶的保健、治疗功效和展望这批奇货的未来前景时,我就会心不在焉,他们描述中的山野古茶树就在城市的汽车尾气中枯萎了。

    青年时代我在农村垦荒种植茶叶时,曾被锋锐的柴刀在手上留下了一个印记,那个月牙形的刀疤成为了我一生与茶叶结缘的深刻印记。这是生命中的耻辱与荣光,它清晰而又疼痛地暴露了我的乡村籍贯和乡土身份,我从不与人道,只是在同茶客们品茶的过程中,它默默地成为我对茶叶的本质理解和精神支撑。我的肉身寄居在南方的都市,但是心却在清明的故乡流浪。

    每一个饮者的心中,都有他自己的“宁红”。一个叫王晶的品茶人遍览了国中九大茶类近百种茶叶,发出了一杯清茶,百般滋味的感叹:“对于茶,一百个中国人有一百种说法。而每一种茶,又都有自己的风范。绿茶有夫子的练达,红茶是妇人的安宁,花茶像市井百姓的精巧,乌龙茶却透着老者的智慧。虽然这都是细节,而生活原本是许多细节构成,错过了也太过可惜。所以重新围坐在一起,重拾古老的茶文化,领略茶的真境地。”读到这些有温度的文字,就会想起陆羽和他的《茶经》。一片轻盈的叶子,就会穿越千年的时光,让我们与古人一起,把盏畅谈。

    如今,我已是满头华发,老眼昏花。然而,故乡义宁的宁红茶却依然年轻,它是没有年龄的。它汁液一般,渗入一茬又一茬故乡人的身体和内心,在那些来去无踪的生命之间连成一条温柔而强韧的纽带,它是一条真正的、永不断流的河流,让每一个短暂的生命在其中找到安顿的处所。一杯茶的时光非常短暂,但是回味一杯茶的幽香却是一生那么漫长。故乡的形状,在游子心中,就是清明的一片茶叶。(文 / 谷风)
来源:《东坑》报 编辑:李晓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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