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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我母子一场那样的情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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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万，您留给我的信物
生命的前40年，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走进典当行。
对位于中行大厦的金典典当行来说，我大概是去年夏天最奇怪的顾客之一。我拿来的典当物是50万现金，要用这50万现金换取40万现金。
先后有两位经理以上级别的人出面与我洽谈，他们都很谨慎地没有表态。我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很怪异，他们可能担心其中有诈。我告诉他们，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让自己经营的绿色养殖农场遭受重大损失，现在急需资金尽快投入重建。
他们的反应是齐刷刷地看向堆在桌上、用牛皮纸和密封袋层层包着的50万现金。
我解释道：“这些钱，是我妈妈生前所留，每一张都被她数过，也是她留给我的信物，并不是简单的遗产。我拿它们典当40万，麻烦你们帮我好好保存，日后一定会把它们赎回来。”
在听了我的故事后，典当行工作人员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们史上第一份现金典当。
妈，那一天，距您离开我们已经有半年了。身为一个男人，走到最艰辛的中年，我不期盼有救世主，也不仰仗先祖在天之灵的庇护，但要感谢您为我留下的这50万。此后，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我就看看曾经带着您体温的50万元钱，感觉您依然在我身边，一如既往地支持我。这样，睡在农场，即使听着远处河流的涌动，我的内心依然一片宁静。
做一个中国男人的母亲很难
我几乎没让母亲您省过心。
我心高气傲，爱面子。1997年大学毕业后，我回到市里的广告公司工作，得到的却不是理想的职位，而是被经理分去派发传单。我瞧不上这份工作，但又没有更好的去处，就对你们谎称是坐办公室的，每天收拾得如白领一般出门，然后找一个公共卫生间换上工装到大街上去派发广告，晚上收工时再换上职业装，若无其事地回家。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个月。
那一天，在中兴大厦前发广告时，居然遇到了母亲——您。我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往您手里塞广告单，您似乎早已发现是我，您什么都没说，从我手中拿过一沓广告，走向离我100米左右的地方，大大方方地向来往的路人一张张分发。当时，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那天收工较早，我们步行回家，一路上我沉默无语，不知道自己能对母亲您说些什么，除了内心铺天盖地的羞愧。
母亲您先开的口：“华子，发广告，不丢人。这样能把你的韧劲儿练出来，没什么不好！”快到家门口时，母亲您对我说：“妈就一个要求，就算发广告你也得动脑子——怎么才能发得更多，怎样才能把这些广告发到领导最想让你发到的人群手里。否则，这份工作对你来说，一点儿吸引力都没有，你也不会从中得到快乐。”
母亲您这番话，让我从面子问题的纠结中清醒过来。从那天开始，发到手里的广告我都会先认真研究一番，弄清楚这些广告是做给谁看的，谁看了最有可能去消费。搞清楚这些，才有的放矢地选择人群去派发。
后来每逢雨雪天气，母亲您都会问我在哪里，然后打着伞来找我，为我撑伞，陪着我一起站在雨雪里，直到我把广告发完。好多路人看了，即便不想接那些广告单也接了过去。有时回到家里，母亲，您会轻声地跟我开玩笑，说：“儿子，今天又看到了几个美女？”
母亲您无言的支持，让我对初入职场这第一份并不满意的工作没有了从前的敷衍与轻视。正是这种态度的转变，让我的职场有了不一样的发展轨迹。
一次，市场主管到我负责的区域查看，发现我不在岗，便认为是我怠工，坚决要把我辞退。他傲慢和不容分辩的态度激怒了自尊心极强的我，我回敬他：“那个区域大部分是上班族，把高考辅导的家教广告发到那里，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和成本。我把这些广告发到了高考补习班附近，还在学校门口派发。”
主管有些轻蔑地说：“你要有那头脑，早就不发广告了，我最痛恨你这种不诚实的人。”
我二话没说，拿出自己画的派发路线图和公交车票给他看，又拿出在学校门口收集到的一些家长的电话号码。他非常惭愧，郑重地向我道歉。这件事被广告公司的老板知道后，当即拍板调我到市场销售部。
我从不知自己如此富有
也许是派发广告时遭受了太多人的白眼，这些挫折让我一度沉迷于成功学，要出人头地的想法渗透了我身体的每个细胞，我为了成功，什么都豁得出去。
调到销售部后，我把全部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回家就是吃饭睡觉，极少与母亲您交流。就这样我连续6年成为销售冠军。为了维持好与一些重要客户的关系，我甚至不惜给他们的父母去做护工，陪他们聊天，逗他们开心。当这些老人对我的需要远远超过了对他们儿女的需要时，我成了他们的儿子，也成功拿回一笔多过一笔的广告费用。
被忙碌冲昏头脑的我，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母亲您开始被病魔吞噬。有一次，您心脏病突发，爸打电话通知我赶紧回家看看。当时我受一位大客户的委托正陪他父亲外出购物。因为怕失礼于客户，我没有撒腿往家赶，而是让爸拨打120先将您送到医院，我购完物，将那位老人送回家之后，才前往医院去看母亲您。
到医院时，母亲已经脱离了危险，我谎称自己是因为谈重要的合同才未能及时赶到，母亲您一脸苍白地说：“儿子，别担心，妈没事，你工作要紧。”听到母亲您的话，满心功利的我并没有感到后怕和内疚。妈，如果您当时知道真相，是否会生儿子的气？
我买房买车，又在大客户父母的介绍下娶了一位“白富美”。结婚后，我辞掉原来的工作，组建了一家自己的广告公司。33岁那年，我成了人人羡慕的成功人士。
像很多成功人士那样，我对母亲您表达惦念的方式就是将厚厚的钞票放到您的手里，然后说：“妈，需要什么自己买，别舍不得，我还有事，有时间再回来看您。”甚至从不曾注意到，当我转身离开时，母亲您是什么样的表情。其实，怎么是没有时间呢？分明是没有那份心啊。
随后，又因为婚姻感情问题，我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只有母亲您来找我，跟我认真谈了一整天。您说：“儿子，如果现在的婚姻真的让你感觉那么糟糕，那就别去管别人怎么想，真理不一定掌握在大多数人的手里。大不了，妈陪你再重新派发广告，只要你敢做决定，敢对自己的决定负责，人生什么时候都能东山再起！”
然后，母亲您以61岁的年纪陪我经历了那段重新一无所有的日子。爸常常在晚饭后借着酒劲儿责备母亲您，说慈母多败儿：“为什么一定要支持他离婚？现在什么都没了！你开心了？！”
母亲您说：“谁说他一无所有，他有我这个妈。不要老是用钱来衡量你养这个儿子值与不值，来衡量儿子成功不成功。在我眼里，儿子能够当机立断，能够苦吃得、福享得，那就是成功，就是了不起。你以后少拿别人家的孩子跟咱儿子比，我不爱听。”
那一天，我没进家门。站在门口，听到母亲您的话，我泪流满面。如果不是您这番话，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其实这般富有。不管我是成功，还是失败，母爱里没有任何世态炎凉。
您说，生儿子不为给别人看
我终于离婚，离婚后，我几乎身无分文。为了躲避周围亲朋好友的非议，也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我决定到乡下搞绿色养殖场。母亲您举双手赞成，对我们说：“要是放心，就把孩子交给我。”
第一年，我们养的鸡在一场瘟疫中全部“牺牲”了，母亲您说：“没事儿，下次就知道怎么养了。”第二年，我们改养猪，坚持粮食喂养，结果一头猪只赚100块钱。母亲您说：“赚了就比赔了强。你们还呼吸了乡下的新鲜空气，吃了农村的绿色食品呢。”
经过3年多的惨淡经营，适逢猪肉价格暴涨，养殖场终于创下了近200万的纯收入。我拿了50万现金飞一般地去见母亲您，想让您看到我的成功，让您宽心。您显然开心极了，说：“儿子真好，妈第一次见这么多钱。”母亲您认真地数着那沓钱，数了很久很久。我知道，母亲您不是爱钱，只是在延长这份成功带给我的喜悦，母亲您知道这时候的我最需要家人的肯定。
爸站在一旁，对我说：“你妈真不容易，你是不知道啊，邻居同事还有亲戚都怎么说她，说她生生把一个大学生惯成了养猪的……”
母亲您打断了爸的话：“我生儿子不是给别人看的，他幸不幸福，我心里有数就行。”
但我知道，做我这样一个男人的母亲有如坐过山车。母亲您承受的心理压力始终巨大，但在我面前您却永远表现得举重若轻。
母亲您的身体从66岁那年开始每况愈下。那正是我的养殖场如日中天之时，我日夜守在母亲您身边。爸宽慰我说：“你就把全部精力放在事业上吧，你妈由我来照顾。”我当然不同意。爸对于母亲您的照顾，是一个丈夫的关切，而我守在母亲您身边，是一个儿子的孝心。我怕来不及，就算来得及，这亦是我的机会，而不是可以转移的义务。
病床上的母亲您微笑着让我留下。我知道母亲您是在成全我。一张张化验单传递着一个比一个坏的消息，母亲您接受着我全部的照顾，尽管那些抢救争的只是时间，但我实在需要这么一段时间，让自己可以在这样的时刻挺身而出，始终在母亲您身边，就像母亲您曾经对我无条件的支持一样。母亲您最后的留言是对爸的放心不下，母亲您对我说：“华子，以后要好好照顾你爸！”
我知道，母亲您害怕这些年我对他心生怨怼。握着母亲您的手，我很坚定地向母亲您承诺：“妈，我那么不可爱，母亲您都爱了！更何况，爸只是恨铁不成钢。而且，他是您的丈夫，我的父亲！”
母亲您是带着微笑离开的。我知道，您觉得自己的儿子终于在人生的起起落落间长成了一个男人。
母亲您走后的第七天，律师找到我，将50万元的遗产交由我继承。那是我曾经给您的，您最终还是把它们还给了我。您知道商海无常，希望这些钱还可以为我铺一条退路。
而母亲您又成功预料到了今天。是的，拿着典当来的40万，养殖场及我的人生又一次重新起航。
如今，我赎回了母亲您曾经一张张数过的5000张百元钞票。不管我曾经多么年少轻浮、为了名利而疯狂，因为母亲您一句“我生儿子不是给别人看的”，我终于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充满把握。母亲，您才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位老师，教会了我扣好人生的第一粒扣子。让我如何报答您？此生，我都不会把这些钱用出去，它们将成为纪念，纪念您我母子一场，那样的情深！（文 / 王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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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东坑》报 编辑：钟少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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