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次回到家乡，走过田垅，越过水沟，就油然想起少儿时代在家乡捉鳝抓泥鳅的情景。

    儿时家乡田野水沟，黄鳝泥鳅好多好多。我只要提着竹鱼篓，去田垅水沟打一转，就可捉到一、两斤黄鳝。黄鳝体细长，形状象蛇，黄色有黑斑，肉可食，营养丰富，味道鲜美，可炖可炒，老少皆宜。《淮南子》《览冥》曰：“蛇、鳝，著泥百仞之中。”

    我十三、四岁时，正是我们受难过苦日子的时候。那时候每人每天只有二两米，没有粮食，只有吃野菜、啃糠粑、嚼葛根，不少人得了“水肿病”，村里经常饿死人。我会捉黄鳝，我一家人每过几天就可以吃一顿黄鳝，没得“水肿病”，平安度过艰难岁月。

    捉鳝其乐无穷。我提着鱼篓，走在禾田埂上，仔细查看田埂上的黄鳝洞。发现黄鳝洞后，就用食指慢慢地插入洞里，大多数黄鳝钻入田埂底层。你莫要急，食指慢慢地随鳝洞插入。当你食指头碰到黄鳝脑袋时，黄鳝就猛缩头往里退，你就抓住时机，迅速擒住黄鳝七寸，将它从洞底抽出来。钻入田埂底层的黄鳝，往往个体都比较大，小的一、二两，大的三、四两。还有一种麻斑纹黄鳝很凶恶，当你食指慢慢插入底层时，它不后退，却向你进攻，一口咬住你的食指头，疼得你全身发麻。你得不怕疼，将它从洞底抽出来，直到抽出水面，这种黄鳝还死死咬住你的指头不放，你得左手用力将它嘴巴扳开，扯掉。还有一种黄鳝更狡猾，它钻入泥层一尺左右，就另打一个倒洞，它就可以逃之夭夭。刚捉这种黄鳝时，我没有经验，让它乖乖逃跑了。后来我捉时，经常问自己，为什么黄鳝洞突然消失了？捉多了，我就摸索出了一条经验。这种狡猾的黄鳝从相反的方向，又另打一个泥洞，你捉时就要特别细心，要从相反的方向寻找泥洞。只要这个倒洞找到了，这种狡猾的黄鳝就逃不脱被捉的命运。

    还有一种黄鳝比打倒洞的黄鳝更狡猾，这种黄鳝巧布“迷魂阵”。我开始捉这种黄鳝，当食指随鳝洞插入两尺左右时，鳝洞又消失了。我凭老经验细心寻找倒洞，对这种黄鳝，经验主义又不管用了，找了好久没有发现倒洞。好几次，这种黄鳝又逃之夭夭。事后我百思不得其解，这种黄鳝到底躲在什么地方？我终于明白了，这种黄鳝布的是“迷魂阵”。一次，我在禾田中间捉鳝。禾田的水大约有半尺深，水很清。我食指随鳝洞慢慢插入，突然鳝洞消失了。我在泥底细心寻找倒洞，没有发现倒洞，我又碰到这种巧布“迷魂阵”的黄鳝了，这次，我就采取蹬脚破阵法。我就在鳝洞消失的四周用两脚猛蹬泥水，泥水混成一片，可是混水四周还是清澈见底。果然，这种巧布“迷魂阵”的黄鳝，在它认为安全的世界里终于憋不住了，就钻出稀泥，窜出混水，在清水里拼命逃命。这时，你就要穷追不舍，直到擒住它为止。后来，我每碰到这种巧布“迷魂阵”的黄鳝，就蹬脚破阵，这种黄鳝就再也躲不脱逃不掉了。

    捉鳝也分春夏秋冬四季。春暖花开时节，黄鳝活跃在水下浅层的泥洞里，捉时不要惊动黄鳝，要出其不意擒住它。夏季太阳很毒，黄鳝怕热，就钻在泥巴底层乘凉。这时黄鳝越到泥层下面，泥洞越硬，黄鳝越好捉。如逢到双抢期间，那是捉黄鳝的黄金时节。刚收割完早稻，农民用牛将稻田犁过，再将泥田耙平。清晨朝阳出山，阳光将稻田泥水照得微暖，这时黄鳝就伸出脑袋晒太阳，有的还鼓着腮帮翕动，你轻轻地在泥水里行走，发现鳝洞口水有点混，这是黄鳝晒太阳而听到响声将脑袋缩进去了，你将食指伸进去不远处即可捉住黄鳝。还有反映迟钝的黄鳝，你就是走近它，它还在洞口闭眼晒太阳，你就可手到擒来。秋季黄鳝和春季差不多，大多活跃在水下浅层洞里。冬天黄鳝在深层泥洞里冬眠。晚稻收割完后，稻田无水，泥不沾脚。你发现黄鳝洞，用手随鳝洞将泥块扳开，黄鳝就躺在深层泥洞里睡觉，它就不知不觉被擒住了。

    那年七月，一天中午，太阳烤得大地直冒白烟，我提着鱼篓去捉鳝，穿过田垅，已捉了七、八条黄鳝了。我来到一条老水渠旁，渠里栽有很多莲藕，莲叶田田，鱼虾嬉戏。我往渠坎土壁上一望，看见有三个拳头大的泥洞，一个淹在水下面，两个露在水上面的坎壁上。我眼睛一亮，这肯定是一条大黄鳝。我跳下坎去，将右手伸进水里那个泥洞里，心里“砰砰”直跳，我想万一不是黄鳝，是条蛇怎么办？不管是鳝是蛇，我今天一定要捉住它。我将右手往里伸，左手对付土坎上那两个洞。当我右手伸进泥洞一尺半左右时，就碰到一个光溜溜的家伙，凭我的感觉是条大黄鳝而不是蛇。我伸进五指用力抓住那家伙，这家伙身子大，我只能抓住它大半个身子。我用力将它从水渠里拉出来，渠坎上面正是一块棉花田，我来不及看这家伙到底有多大，只感觉抓在手里沉沉的。我双手擒住这家伙，迅速往棉田一抛。我爬上渠坎，呵，这条大黄鳝通身铜黄，脊背至尾巴有黑斑，在棉田像大蛇一样蠕动。我将它抓入鱼篓，鱼篓已填满了一大半，提回家一过秤，2斤3两。我从来没有捉过这么大的黄鳝，村里80多岁的田大伯到我家，捋着白胡子说，他活到80多岁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黄鳝。我妈妈将这条大黄鳝炖汤，煮了大半锅。大黄鳝味道真不一样，汤纯白纯白，浓香清甜。收工回来的爸爸喝着鳝鱼汤，不停地说道：“好呷好呷。”问我：“你在哪里捉的这么大的黄鳝？”

    当我把捉鳝的经过讲给爸爸听后，爸爸“呵”地一声，惊喜不已。

    黄鳝有恩于我一家人，三年苦日子，我一家人平安度过，全靠黄鳝救命。已经过去40多年了，少年时代捉黄鳝的情景历历在目，彷佛就在昨天。现在我已年近花甲，每当我回到乡下，总想再捉一次黄鳝，再过一把捉黄鳝的瘾。话又说回来，如今我就是再捉一次黄鳝，家乡的田垅水沟也没有几条黄鳝泥鳅了，原因是农药施得过多，毒死了黄鳝泥鳅，生态平衡遭到破坏。

    我真向往少儿时代无拘无束的生活。开发绿色农业，保护生态环境，是我们这一代人及子子孙孙的责任。（作者：何先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