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记周秀英 

    五一将至，姨母又一次打电话来问归期，到东莞托养所住了一年多了，每一个节日，姨母总会来电问归期，而每一次，只要一到家，她总会第一时间来看望。这里所说的姨母，她并不是亲姨母，她只是一个和母亲同姓的忘年之交，而论年龄我应该叫她一声姨祖母的耄耋老人——东坑镇的知名老人，今年已经九十岁的——周秀英。

    时光如白驹过隙，仿佛只是不经意之间，和姨母周秀英认识已经踏进了第十六个年头；姨母常到我家看望，久了，她就有一个心愿，希望从来没有到过她家的我也可以到她家去吃一顿饭。本来约好今年春节前去的，不巧的是，年前吹了一点冷风，气管炎犯了，没去成，而春节期间，姨母也身体不适，许久没有痊愈，结果，年后补上的约定也成空，所幸的是，姨母身体现在也已经无什么大碍，所以她的心愿一定可以实现的，而且，到她家里一次的心愿，我也终于在回东莞前实现了。

    说起来惭愧，第一次去她家是欠缺那么一点点诚意的。因为想将身体调养好，所以向托养所多请了半个月的假，过完了“卖身节”才回东莞，就在回东莞前的一天，在银行里碰到了同样是去交话费的姨母，她一定要我跟她到家里一趟，认认路，以后好相互往来，就这样，我毫无准备的就去了。

    姨母的家离银行不远，只是从进入小巷开始就一直是陂道，而且是越走越高，这也真难为了她的保姆每天的这样推着她往返；和所有旧村子一样，这些样式陈旧的房子，大都被生活好转了的主人遗弃，不是空置着就是住着一些新莞人，偶而一两间住着本地人的，都是一些像姨母这样难舍旧居的老人。在一个高于一个的陂道上绕走着，脑海中不自主地出现了十六年前那个夏天的画面：一个银发如霜的古稀老人，手上拿着一张介绍一个残疾人自学故事的报纸，在石狗村那陕窄的、九曲十八弯的村道上走着、打听着，累得满头大汗，为的只是想给这个残疾人送去一点鼓励和关爱。画面中的老人就是姨母，一个当时已经七十多岁的、儿孙长成、正发挥余热，在家免费为小孩子补课的退休教师。

    十六年前的东莞，人情味还是比较浓厚的，所以，在报纸和电视的共同宣传下，当年通过各种方式找到家里来的陌生人不少，尽管当时很为这个为了一颗善心而在炎炎夏日里累得满头是汗的老人家的行为所感动，但也只当是其他探访者，从不曾想到会和她成为忘年之交。随着小书店的开张，社会的关怀日见少了，政府和人们的热情也在渐渐地冷却，只有姨母的关爱始终不变，在她八十岁之前，几乎是每隔一天，她就会到书店里来帮忙打扫卫生、给从不吃早餐的我送上早餐，然后又匆匆赶回家里，为那些请不起家教的孩子补习功课。

    认识久了，从她口中及旁人处对她的了解也多了，她的一生也是颇为传奇的。她本来是殷实商人家的小姐，东莞中学为数不多的女学生，为了感情而离家到东坑来和外公相依，而其外公也是东坑一位文化人，可以说是家学渊源，怪不得姨母有着如此深厚的古文学底蕴。姨母的丈夫是一位为中国解放作出过贡献的人，但却在那个是非颠倒的时代含冤受屈，最后郁郁而终，至使姨母年纪轻轻的就失去了伴侣，一个人在不被待见的政治环境里独自抚养着五个子女。尽管自己的生活是如此的艰难，可是她一颗善良的心却是始终不渝，每一个当年曾和她共事或被她教过的学生都会历数许多她在艰难时刻里帮助过自己的不少事。了解到她的传奇身世，我是由心底里敬佩和尊重着她，曾经在和她合写的一首诗里有着这么一段：“我和你/是朋友、像母女、更似祖和孙/你常用练达世情给我灌顶醍醐/我即用青春点亮你生命的激情……”那是二十七岁时的诗作，写的是我最真实的想法，虚心的接受她教我的做人道理，也希望用年轻人的心去让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的晚年过得更加精彩。

    在她八十大寿不久，便在一次意外摔倒中把股骨给摔折了，从此她便不能走远路。接到她从医院里打来的电话，我在吃惊之余更多的是担心她能否接受这个现实。姨母一生要强，不靠别人而把儿女教养而成是她赖以自豪的骄傲，而她也不止一次表示，如果要她拄着拐杖走路，她就不再出门丢人现眼，现在她可能要坐轮椅，这样的现实她能接受吗？顾不得电动轮椅的电能否够来回，也顾不得当时是炎炎盛夏的中午，一个人，我就赶往医院去看她，一如她当初找我想给我鼓励一样，也想给她一份鼓励与开解。然而，我的担心可能是多余的，因为姨母也就消沉了不够一个月，很快的，她就接受了现实，坐着轮椅，她一样的来我处，一样的去看望独居的老人，一样的助学于家境困难的学子，唯一放弃的，就是“免费补习社”。姨母的心理承受能力非我所能估量，而再一次的，我被她的豁达心境所感动与震憾，我想，这样的一种精神，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学会的。

    相交十六载，一直以来都是姨母来看望我接济我，而我一次都没有回礼和探访，如今母亲年迈无力了，而电动轮椅也于几年前报废，想要去看她也许就更难了，所以一直在沉思着，用什么才可以表达十六年来自己对姨母的感恩之心？一次外出，路经一间十字绣店，无意抬头间看到一幅寿字图，心里突然一动，姨母九十寿辰快到了，送她一幅亲手绣的寿字图，不是比送什么都好吗？果然，当回家过年时为姨母送上这幅寿字图时，我从她的眼里看出她对这份礼物的由衷喜爱。

    十六载相交十六载情，真的希望上苍能够再给我和姨母多一个十六年，等到姨母百年华诞时，能够再次为姨母送上一幅更大的十字绣贺礼！   （作者：卢巧玲   本文作者为本镇东坑村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