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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海棠
阳光东坑  http://dk.sun0769.com/   2021-10-13 11:03
    真的,我怎么能不晓得窗外那日渐葱茏的树就是“株深雾暗晓光迟”的海棠呢,也如何能置她特别的光滑遒劲的枝干于不顾呢。直到那玲珑骨朵儿丛丛簇簇在碧叶间闪烁,愚钝才变为惊喜。

    其实,对海棠实在是相知太晚。幼年的乡村老家多的是“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梅兰竹菊棠却是无缘相见的。因此夫子倡导的“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我一落就是三十年。

    而今,坐在书桌前,面对海棠遐思,实是上苍眷顾。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经书的翻阅中,一抬头就享用她的清丽脱俗,俯首疾书又能感受她隐隐的暗香袭来,闭上眼,想象坐在院中的长椅上,有花雨簌簌地落在书页上。琴棋书画诗酒花,还有比这更大的人生幸事吗?

    爱上海棠,也爱上关于海棠的种种轶事。

    多么希望今天也有人问“海棠无恙乎?”我将回答:“最是好时节,胜似一天云霞。”倘是焦急于“海棠依旧否”,那么她是“肥瘦总相宜”。

    如果有人吟哦“只恐夜深花睡去”,我自告慰他,任何时候,海棠都睡在你的床畔,多少年才能修得同眠啊!“睡未足乎?”只要与海棠相伴,我亦懒起画娥眉又有何妨?

    《墨客挥犀》里那个以“唯昌州海棠有香”来劝慰同僚去就任的刘源才,真是海棠的又一知己。

    人说杜甫不吟海棠,我此刻凝望她在惠风中摇曳,不也吞吞吐吐,语无伦次吗?

    爱上海棠,更有我自己的往事。

    六年前从长安奔赴金陵博士考试,考完还剩多半天时间,约新友去两个地方游玩。夫子庙跨了龙门,莫愁湖公园赏了海棠。然后者的印象竟更深刻。永远记得即将走出莫愁湖时,一抬头,悠然看到写在园门门楣上的四个字——“到此莫愁”,那一刻多少感受涌上心头,仿佛千年的相约终于兑现。我多年从乡村走出来,求学、工作、辞职、再求学的辛苦辗转,果然从那时起“莫愁”了。这美妙心境更多因为莫愁湖畔那碧霞灿烂的海棠,明艳而不妖,含蓄中饱含热情,像极了一个个美好的象征。从此,我把网名改为“莫愁海棠春睡”了……

    爱上海棠,并与她结为至交。又有多少至情至性在其间。

    曾与朋友相携步行在莫愁湖畔,那个时候海棠已阑珊。繁盛的花事过后,我们的话题也似乎锋利起来,各自变得不那么畅怀,争吵,终于还是击碎了春日的希冀。难以忘记,愤怒而分道扬镳,再次相遇时,他依偎在一棵快要凋谢的树前,作女子嗅花状,一个并不年轻的人,对着一棵老去的树,一双断肠物,沧桑几许。听着湖边广播里《莫愁啊莫愁》的歌声,我忏悔自己刚刚对生活的责备了。自然如此美丽,为什么还要纠结是爱是恨、得或者失呢。

    爱上海棠,感谢自己学会了放下。

    当年南大南园博士二舍的窗前,栽种着两棵比海棠明艳很多倍的紫荆,每天清晨拉开窗帘,总是如火如荼地映入眼帘。然而那时我却被各种苍凉的心境所包围,孤独,离乡,漂泊,对人性的质疑,诸多的力不从心,已过而立之年却难以确定未来……总之是求不得、怨憎怼,根本无暇享用那份美丽,端的是“感时花溅泪”。缺席的平和,奔涌的不快,让我与绚烂两相分裂。

    感谢上苍!此刻,我终于能安静地、心在焉地面对我爱着的海棠了。放下烦恼,重回明净,不为形迹所累,不为外物而悲己,不以己悲而迁怒于美景,我虽不能时时做到,但已然是懂得如何接近智慧了:心本应自然流转,随势而行而止而定。

    海棠,感谢我一抬眼,未开窗,就能看到你的绰约多姿。

    据说,三毛因为门前开了一株柠檬树,毁约不再卖给林清玄房子。我,因为两株海棠,一定会在这里继续住下去。(杨星丽 / 文)
来源:《东坑》报 编辑:李晓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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