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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念“笨”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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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已经离开我们一年多了，也许自己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越来越体会到当父亲的不容易，越发怀念父亲，以至于偶尔静坐发呆时，就会想起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想起父亲劳作的身影。
父亲是个“不聪明”的人。奶奶常念叨说，父亲不该是个“笨人”，是当时那个年代造成父亲“不聪明”。父亲出生在新中国刚成立的年代，爷爷的“成分”不好，经常被“批斗”，父亲刚出生时，没满月就连续发高烧十多天，爷爷又被“关了牛棚”，奶奶不知所措，也没有带父亲去看医生，只是用最简单的方式帮父亲退烧，奶奶甚至说，如果继续烧下去，可能连命都会丢。后来，父亲的烧退了，但长大后，爷爷和奶奶就发现父亲和村里同龄伙伴相比，显得没那么“聪明”。爷爷本来是方圆十里有名的文化人，我的几位叔叔也都遗传了祖上的优良基因，都比较有出息，小叔还是当时镇上的第一个大学生。对于父亲，爷爷奶奶既痛惜又无奈，只能让父亲老老实实当一个地道的农民。既然脑子不好使，就踏踏实实种好家里几亩地吧，父亲小学未念完，就回家分担了家里的重活，当大工挣工分。还好，父亲虽然“不聪明”，但很勤力，而且从不拈轻怕重、挑肥拣瘦，村里人都知道父亲是个勤力的人，在那个靠力气挣工分的年代，父亲的口碑不赖。据说，外公当时就是认为父亲既老实又肯干，干活勤快，主动让我聪明漂亮的母亲嫁给了我父亲，这桩亲事一时成为佳话，让村里那帮同龄青年羡慕不已。
父亲是个听话的老实人。父亲一辈子几乎都在种地，成家之前就是家里的主力，主动挑起家里的重担，老老实实听爷爷奶奶的话，勤力地干活，挣的钱都交给家里，供着我的几个叔叔念书或学手艺。成家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地里干活，和我母亲起早贪黑地种好家里那几亩地。时间长了，村里一些“好心人”就开始教唆父亲，你现在都有自家的老婆孩子了，也应该为自己打算了，何必还“死脑筋”替人家养这么一大家人，该分家立户了。对于这些闲言碎语，父亲从来没有回应，种地养猪卖牛的钱如数交给爷爷奶奶，自己没留过一分一角。久而久之，我那“聪明”的母亲就有意见了，也闹过几回，一直都只会闷声干活的父亲却蹦出一句：老爸和老母养大我不容易，几个弟弟还没成家，我不能那么自私这时分家立户，能帮他俩多干几年就干几年吧。这样过了好几年，我都上小学了，几位叔叔有的也成家了，有的也参加工作了，最后还是爷爷提出让父亲分家立户。分家后，父亲比以前更加勤力，肩上的担子并没有减轻，因为他要供养我们几兄妹，唯一的改变就是以前他听爷爷奶奶的话去干活，现在更多的是听我母亲的话。也许父亲已经习惯了这种“听话”，在我们几兄妹儿时的记忆里，母亲一大早就安排好一天的事情，从早到晚的“活”都列好了计划，父亲按单执行就行，从来不会“抗旨”，而且把每样事务干得妥妥帖帖，这种“行事模式”一直持续到父亲年老。后来我们兄妹曾“调侃”过父亲，他只是笑了笑，说这是他的本分，自己没有我们母亲聪明、会想事，就老老实实勤力干好活。
父亲很疼爱我们兄妹。在我们兄妹的记忆里，父亲“的确笨”，不太会说话，一辈子都听指挥干活，家里的重活、脏活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包揽。他不但干活勤力，而且从不讲究吃穿，我们兄妹念完书参加工作前，父亲从来没有给自己买过什么新衣服，要么就让心灵手巧的母亲缝缝补补，要么就穿亲戚赠予的旧衣服，但每年逢年过节，父亲都让母亲给我们四兄妹每人添置一套新衣裳。尽管那时候很困难，但父亲似乎一到腊月就把这事记在心上，哪怕再苦再累，接一些别人不愿意在年关干的重活脏活，想尽办法挣钱让我们兄妹光鲜地过年，与村里其他孩子一样光鲜地过年。别人过年都抽包好烟，但父亲抽的还是那自家晒和切的糙烟，用张小白纸将烟草卷起来抽，味很重很呛。父亲也从来不让我们兄妹“学坏”，儿时，我们兄弟与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去放牛，农村的孩子都调皮捣蛋，一次，伙伴中有几个胆子大的“怂恿”大伙去偷摘别人果园里的果子，当我和弟弟“满载而归”、兴高采烈赶着家里那头老水牛回到家，“自豪”地把果子铺排在父亲面前时，一向和善也很少动怒的父亲忽然发了大火，鲜有地拿着一根木条狠狠地揍了我们兄弟一顿，鲜有地不让我们兄弟吃晚饭，要求我们当着他面把摘回来的果子吃光，那情景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那天晚上，父亲拉着我们兄弟拿了家里的几条大冬瓜去给果园的主人赔礼道歉。从那以后，我们兄弟虽然也有调皮捣蛋，但却从来不敢“为非作歹”。父亲很愿意看到我们兄妹好好读书，儿时家里确实很穷，其中，每年我们兄妹的学杂费就是一件难事，当时我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看到通知书，家里高兴之余，父母却为学杂费一筹莫展，毕竟家里四个孩子都在念书，当时村里人和个别亲戚就劝说，孩子就别读那么多书了，好歹也初中毕业了，早晚也要出来工作的，还不如早点出来找份工作，穷人就要认命。可小学还没毕业的父亲却说，穷人就一定要认命吗？既然我笨我没本事，但我儿女不笨，他们能读好书我就一定要供他们读。我没本事，但我的儿女不能没本事。父亲这番话，连母亲都觉得不可思议，对他“另眼相看”。那天晚饭后，父亲第一次召集我们兄妹说，老爸再笨再辛苦再没本事，也要让你们读好书，你们不要想太多，认认真真读书，考上大学，走出去做一个有本事的人，给老爸挣脸。从那以后，每次放假回家，会看到父亲比以前更加勤力的身影，面容也显得更加苍老。
后来，我们兄妹相继完成学业，然后都成家立业，而且混得还不错，以前村里老用鄙视的目光看父亲，总说父亲“笨”“没本事”的那些人不再说了，对父亲的态度开始由客气逐渐变为尊敬，因为他们都知道我的父亲有几个“有本事”的儿女，连村委的干部都诚恳地称父亲为“大哥”了。我们兄妹成家后三番几次要求父亲和母亲一同到城里和我们一起生活，父亲经不住我们兄妹轮番闹腾，也出来小住一段时间，但只是小住几天，他就坐不住，说放心不下家里那几亩地，地不能荒废，又自个回乡了。村里人都笑他“笨”，有福不会享，但他只是笑了笑，说他还是在村里活得更自在、更“潇洒”。他就这样回村了，一个人在老家“潇洒”，还是勤力地种着家里的地，种的菜吃不完就送给村里的老人。我们兄妹每次回村，他就摘一大堆自家种的菜，整整齐齐地分好每人一份，让我们“满载而归”，这时，他会笑得很开心。父亲这种“潇洒的日子”，也是我们兄妹的“幸福时光”，一直到延续到父亲病逝。
父亲走了。父亲病逝后，我一直不敢听有关父亲为题的歌曲，遇到电台播放这种歌曲我会立刻换台，甚至关闭。因为我的心很内疚、很难受。父亲的身体一直很棒，我们也一直认为父亲的身体很棒，多少年来少有病痛。但就是这样“以为”，让我愧疚不已，错失了父亲最佳的治病期，到发现时一切都已太迟。现在每次回到家里老宅，我都会静静地一个人待在父亲生前住的房子里，摸摸他生前坐过的桌椅，用过的农具，心里自有一番滋味。
我的父亲，愿您在另一个世界里是个“聪明人”，过得潇洒、自在！（文/老高）
谨以此文怀念我的父亲
2020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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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东坑》报 编辑：李晓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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