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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关何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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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去，十里漠江，像一张翠绿的荷叶，荷叶上玉立着古典美人般绚丽斑斓的花朵，无限绿色的碧波似乎为了衬托这小小的县城，高高低低的山如棋盘的棋子般罗列着，多像墨绿的中国画。历史的风尘已经远去，冼夫人背影隐约，这是我的故乡阳春。
记得十八岁那年，为了那遥远的文学梦，只身从乡下来到县城《溪流》文学报社，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说是报社其实连一个固定的办公室也没有，凭着一腔热情，纯属一种乌托邦式的组合。却做得有板有眼，刊物不定期地出，还经常举行许多活动，影响遍及全县各地。一批批文学青年从山沟里、漠水边、田埂上走来参加文学讲习班，带着山乡的河风和泥土的芳香开始文学的梦之旅。市中心有一个在本处很出名的春城公园，即现在的阳春中心广场，里面几株凤凰树枝干斑驳树龄很长，每当夏天，铺天盖地的是绯红的粉蝶般的花瓣，看上去仿佛天边的火烧云，这是县城里的著名一景。一个曾在鲁迅文学院进修过的很有影响的散文作家写了篇《凤凰花》，公园便更出名了，文学社刘主编就组织学员们来学习写景的方法。顺着凤凰树走过去就是美丽的七孔桥。所有怀旧的梦尽可以在这里飘渺地做起来，一时虚实难辨，心中的沧桑可藉此景象释然。据说如今当年写《凤凰花》的作家已经隐退，改行做了建筑工程师；社长也改文从商；刘主编也多年前归道山，那次我们为他送行，走了一程又一程，禁不住洒了一把辛酸泪。之后我装点起自己的书稿，背起如洗的行囊餐风露宿开始了孤旅，一路浪迹天涯至今,一直很少回去。据说春城公园凤凰树还在，只是长得更粗大苍老了；据说七孔桥依旧，只是再也没有那么多的文学朝圣者为描写它而煞费苦心了；据说秋风秋露中，脚下还是浅草如烟，漫坡的野菊花，黄色的、粉红的、淡黄的、雪白的……有的羞怯含苞，有的大胆地绽开灿烂的笑脸展示她们的青春。
离公园不远处，连续有几个占地面积十几亩的大鱼塘，鱼塘边上这条街叫催塘街，那里有一座三层的房子，楼顶有一间瓦房我曾经租住两年多，要攀着竹梯才能上去，楼下是工厂的饭堂，睡在床上不时有点烟尘掉下来，每个朋友到来都必定唏嘘一番，还美其名曰“空中楼阁”。楼阁不远是碧绿如海的菜地，长满各种各样的瓜、菜和辣椒，一眼看不到尽头，好像一块铺开的墨丝绒。菜地里除了农作物之外还有许多知名和不知名的奇花异草，光我知道的就有大片大片的马齿苋交错其间，覆盖了许多空隙，还有生着许多小铃铛的铃兰花，开得像小喇叭的喇叭花，粗壮挺直的烟草花，高贵淡雅的野蔷薇……有时你在菜地里留恋久了，便会感到一种温情脉脉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有一种羽毛褐赤屁股枣红的鹌鹑常在瓜棚的藤蔓上停伫，地里有人在种菜，可听到有节奏的锄地的响声。偶而有农妇挑水走来，每次的样子好像各不相同，有时肩膀披着一条白手绢，有时手上拿着一些枯枝干草，有时左手牵着一个欢蹦乱跳的小孩，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一甩手洒下满筛的碎银子。顺着菜地往前走，出了春城，三里外有一条清澈的小河，四周丘陵环抱，顺着小河走过人民桥，往东大概再走十里就是盘龙村，我的朋友玉霞在这里买下了一座山，轰轰烈烈地大力发展绿色工业，建造了一个宁静、美丽的庄园，这是我经常去的地方。有一次秋阳初照，玉佩姐、碧嫦和我坐摩托车到这里游玩，那时橘子正争先恐后探出调皮的小脑袋，农场里农夫们在耐心地用棍子支撑一棵又一棵这种马水桔的沉甸甸的枝条，甘蔗林一碧万顷一眼看不到头，一群狗在果园里窜来窜去，真是可爱。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一天，苍茫的暮色中玉霞变魔术似的端出刚做好的香喷喷的豆腐招待我们，天高云淡，月光如流水……
最吸引我的是东湖水库。“日暮相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东湖风光奇异瑰丽，山林起伏错落，湖面很宽，至少也有三四百米，大小船只点缀其间，西式古堡和人民英雄纪念碑交相辉映。水像静止似的，在幽峦间悄悄地流淌，像一首童年的歌谣，又像善男信女在晨钟暮鼓中轻轻地诵唱早晚课，又犹如花季少女浅浅的哀愁，充满了灵气和冥顽。水尽处有一个小岛，岛上树木成阴呈现出淡淡的玉绿色，树儿长得漫山遍野都是，长得疯，长得杂，最多的是柏树，长剑般的叶子铺展着，非常好看。其次是垂柳，被水雾洗刷过的枝叶一齐垂下来，就像仙女梳洗过的缕缕长发一样轻盈。夏天，每逢太阳西斜，湖里湖外人山人海，五彩缤纷的泳衣教人眼花缭乱。由于湖水深，人们拿着的形状各异的救生圈扑着水花，仿佛锦缎上的粼粼点点的光纹。只有我们少数几个勇于冒险的亡命之徒不屑救生圈帮助，徒手游到对岸，直至登上那个迷人的小岛。树木密得很难漏下一点儿月光，小鸟在树枝上唱歌，蟋蟀在草丛里弹琴，小虫子在草地上做游戏，小松鼠在藤蔓上荡秋千……玩累了就游回来，爬上岸边的大排档喝家乡的“神仙茶”，中国的水墨山水画确实要在这绿茶袅袅清香的语境中才会品得出韵味来。
离别家乡多年了，我把一张故乡的风景照千里迢迢带到东莞，小心翼翼地过了塑，用心镶嵌在镜框里，挂在我睡床的对面墙上。一天夜里，我梦见自己光着脚走过七孔桥，踏着开满鲜花的草地来到东湖，又是徒手游过湖面登上小岛。这次爬得很累很累，看着看着，树林阴暗，小岛沉默，迎面吹来一阵朔北的风，冷得瑟瑟发抖，醒来突然感到更加孤单了。（文 / 曾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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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东坑》报 编辑：钟少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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